直到实在无法看清手中的活计,他这才缓缓起身,趁着最后一点即将消失的余晖,翻出一盏三道箍的锡皮风灯,划火、点捻,提至木工台案前。

在橘黄色的风灯照耀下,可以看见给抽屉板沁水气的那沓毛边纸已经干透,右下角边缘残留着一行细碎的褶皱纹理。

从里间屋拿出一张翰墨居的四尺净皮熟宣,翰墨居卖的宣纸是泾县汪家做的,用的是沙田长秆籼稻草混着杨藤汁,青檀皮又加的足,所以韧性极佳,经得起反复揉搓。

将熟宣裁成抽屉板大小,融一块黄蜡,攥排刷仔细的刷满整张宣纸,候着蜡液浸透沥干结上蜡壳,净皮熟宣便是一张淡黄坚挺的蜡纸。

找出几块软布扎成蒜头墨扑,放在锡皮风灯罩上捂热,用手背确认达到能将蜡壳烫软却不会融化的温度。

将蜡纸小心覆在干透毛边纸上,屏住呼吸,以“一墩三抹”的手法,一点点的压实蜡纸边缘。

这种匠艺中的蜡胎法,是由用来拓碑的墨拓技演变而成,本是用在风化腐朽的雕具饰板上取样拓模,而眼下余年使用则是为拓下毛边纸边缘的褶皱纹理。

来回墩抹数十下,揭开蜡纸,在拓下的细密纹理处撒下炭末,拂去多余的粉末,将蜡纸调转迎向风灯,顿时透过淡黄朦胧的纸面,勉强可以看出一行如梅花朵般的残缺拓印。

余年放下蜡纸,这才长长的松掉一口气,他借口修官皮箱的小抽屉,瞒着刘掌柜用毛边纸拓下这一行梅花文时就一直揪着心,拓完他即刻便用蛐蜒杵铲去了屉板上暗藏的雕痕,如果毛边纸没有成功拓印,那么官皮箱中隐藏的另一个秘密,就将荡然无存在这世间。

精细活作完,余年用手搓了一把脸,算是提提精神,再次从里间抱出一个近三尺高的柴木小柜。

面对小柜,余年迟疑片刻,久久不愿打开,看他纠结的神情,似乎里面静静盘踞着一只妖邪猛兽,只要打开便会违祸人间。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始终盘绕在心头,正因为这种曾经经历过的莫名预感,帮他爷俩躲过数次劫难,所以余年很信赖这种感觉,小时候曾经问过他爹,当时余福贵腆的喝的通红的老脸,笑嘻嘻说了一句,本事,祖传的。

开还是不开,这是一个问题,犹豫半晌,最终余年还没抵过心中浓郁到化不开的好奇,一咬牙,伸手开柜,抽出填充的秸秆茅草,缓缓端出一具深枣红色老酸枝木的箱子,与刘掌柜手里一摸一样的官皮箱。

两具官皮箱相似到犹如一对孪生子,而唯一的区别是这两具官皮箱扇门迎面板上一个浮雕的是释迦牟尼吉祥坐像,另一个是毗卢遮那佛说法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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