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皇帝显得随和，笑眯眯地唤众人起身。　　“不必这般拘谨。”他这般说着，四下打量了一番。　　约是在寻宋定，包媛想。　　然皇帝也不过不动声色地收回探寻的目光，笑呵呵地拉过顾贵妃在席间坐下。　　贵妃也随着皇帝来了，此刻正小声同皇帝说着什么。　　皇帝摇摇头，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　　包媛随包芸入了座，这来回一折腾，她只觉有些腰酸。　　“孩子闹了？”包芸看妹妹撑着腰，便知她是不舒服了，“你这般坐伤腰，莫总撑着。”　　“妹夫方才不是去寻你了，这下是去哪了？”　　包媛不好说，讪讪笑了笑，兀自转移话题。　　“圣上和贵妃真是恩爱，着实是让旁人羡慕。”　　包芸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包媛也不在意，自顾自傻笑。　　也是不过一会，宋定现身了。　　他未显出什么表情，径直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瞧见他，笑意更深。　　“宋卿还是这副性子。”皇帝似是不恼怒宋定的怠慢，反而以此开起玩笑。　　包媛不觉惊奇，她虽失了些过去的记忆，却清晰地记得皇帝有多欢喜宋定。　　是宋定从未败仗么？是宋定性子耿直么？　　她素来没明白其中缘由。　　“此番是辛苦大家。”皇帝道，“曹禺贼党众多，能捉回他实属不易。”　　包媛自宋定出现便将目光追寻于他，惹得包芸几次瞪她。　　她竖起耳朵细细听着他们的对话，生怕错漏了。　　只是越听眉头愈发皱起。　　这说的，与宋定南下有何关联？　　曹禺，曹禺……　　“曹禺……”包媛低声琢磨着。　　等等！　　她蓦地抬眼，吃惊地看着宋定。　　许是她此刻的目光过于灼热，亦或是宋定也有此意，他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曹禺，那个贪了巨银，又勾结南蛮的重臣！　　当年宋定前往甘州，为的便是捉拿他。　　当年曹禺自知事情败露，中原已无归身之地，便叛逃南蛮。幸而当时得消息早，宋定动身及时，在甘州便将其拿下。　　甘州，甘州……　　甘州，那个东南处的甘州。　　若宋定这回为追捕曹禺去到甘州，那么换言之……　　他此番，根本就没有南下！　　包媛心跳地快，只觉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宋定分明同自己解释过此事，苏贾也分明在苏府与苏家人谈论过宋定南下一事。　　不是么？　　所有本就迷雾般的事愈发扑朔迷离，掩得她喘不过气来。　　皇帝未说许多话，又寒暄几句便让宋定落座。　　包媛此刻心绪混乱，连带着也坐立难安起来。　　她时不时看一眼宋定，未曾注意到顾贵妃也往她那处望了好几眼。　　“苏夫人。”不过片刻，一名丫鬟小步来到她一旁。　　她俯下身低声唤包媛，“娘娘说，夫人若是觉得不舒服便随奴婢去房里躺会。”　　包媛未料到这出，便看向贵妃。　　贵妃似是懂她意思，朝她点点头。　　包媛不便拒绝，也恰巧想出去透透气，便也点头应允。　　“麻烦了。”她朝丫鬟笑笑，又扭头于包芸解释，“阿姐，我坐得腰疼，想去外头转转。”　　包芸听了不放心她，却又不便离席。　　“不碍事的，我让丫鬟陪着就行了。”包媛自然懂她的难处，轻拍她的手便起身。　　她随丫鬟走至半路，却是遇上一人。　　“包丫头。”王昊叫住她，“见了我也不打招呼。”　　“？”包媛一时疑惑，不知开口唤什么。　　“怎么在这？圣上来了？你怎么出来了？”王昊自顾自地说，“也是，瞧你样子，约莫是不方便。”　　“怎么不见你相公？”　　包媛这下有几分印象了，面前的是王昊。　　她曾在宋府见过他几面，也有过交谈，只是如今决定时日已远，未放在心上了。　　“我正要去寻他，待见到了便告诉他大人在寻他。”包媛无心应对，却也勉强保持着仪态。　　“不用不用，我要见他自己会去寻。”　　王昊不露痕迹地拦着包媛，　　“大人？”　　“你等会见了他，可否替我传句话？”王昊慢悠悠地道。　　“大人请说。”包媛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王昊点头，又慢悠悠道，“你替我同他说，生死不易，当立则立。”　　包媛已是听得糊涂，难掩一脸疑惑。　　“丫头你如今不懂，以后也会懂的。”王昊明白她现下困惑，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当下谁人都不听我老头子的话，我闲得发慌罢了。”　　王昊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便背着手走了。　　包媛知晓他话里有话，想了些时候却也参不透。　　她随丫鬟去了屋里，一路上也不曾撞见苏贾。　　她当他仍在院里，却不知他究竟见了宋定后跑去哪了。　　“夫人，奴婢便守在外头，若有何事唤一声便好。”　　包媛朝她点点头。　　她一人在屋内思忖良久，王昊的那番莫名的话盘旋在她脑海中。　　她本该稍稍心静，却是怎生都心思烦乱。　　宋定如今她不便相见，苏贾现下是不知如何相见。　　可肚里满腹的疑惑，又当谁来替她解？　　罢了，她想。　　她推开房门，笑着朝丫鬟道，“却是麻烦你了。”　　　　然待她回席之时，却是发现席内氛围全然变了。　　“啊！”　　“来人！”　　“刺客！”　　屋内屋外混作了一团，全不复方才的和乐场面。　　饶是包媛反应再迟钝，也知晓情况不妙。　　她心顿时提起，当下去寻包芸。　　匆匆扫过一遍，却是不见阿姐身影。　　余光扫过之处，意外瞧见不远处苏贾站在混乱中。　　中间处约莫是皇帝几人，苏贾在其中护着。　　她其然离这片混乱不近，然她的眼皮在此刻跳起来。　　一突一突，一突一突的。　　“阿媛！”　　她听见一声叫喊。　　阿媛，却是许久未有人这么唤过她了。　　这分明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却只觉眼前所有都变慢了。　　她瞧见苏贾看向她瞬时慌乱的神情，瞧见眼前略闪银光的剑尖。　　却是可惜了。　　梓花楼的香膏是再也抹不了了。　　临了她竟不是惊慌，尽想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　　若不是场合如此，她竟是有些想笑。　　那银光近了，离她肚子近了。　　也不过一瞬，便是剑入皮肉的闷响声。　　剑身是开了皮肉，然不是包媛的。　　宋定扯过她，替她挡了这一剑。　　“定……”包媛嘴张了又张，喉咙口却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宋定左胸口瞬时染了血，那明晃晃地颜色刺得包媛心头一滞。　　她上前捂住他的伤口，却是被他猛地推走。　　“去苏贾那。”宋定只来得及吩咐这一声，一手提剑将来势迅猛地刺客挡了回去。　　包媛红了眼，然晓得当下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刻意不让自己再去多看宋定一眼，提起裙边便跑向苏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