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

隔日叶辞起了个大早，按照副导演给的时间地点去往行星娱乐，顺利找到录音棚。　　　　意料之中，她在录音棚偶遇了周誉行。　　　　意料之外，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叶辞四下里望了望，有些不解。　　　　戴怀声拍戏为求原汁原味，习惯现场收音，但也有收音效果不佳的情况，这时便需要演员额外配音。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总不可能整部剧那么多人，只有男女主演需要重配吧？　　　　至少，也该有录音导演在啊……　　　　周誉行正坐在隔音房间的话筒前翻剧本，透过隔音玻璃看到外面的叶辞，勾了勾唇，推门出来。　　　　叶辞顺势打招呼，“周老师出差回来了？”　　　　“昨天晚上到的，就没过去找你。”　　　　听出他话语间含着的那丝清浅歉意，叶辞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说得好像她一直在等着见他似的……　　　　叶辞几步走进隔音房间，问跟在身后的周誉行：“是我来得太早了吗？怎么其他人还没到？”　　　　“没有其他人”，周誉行给她拿了剧本，领她到收音话筒前坐下，才补充道：“我跟戴导说，有我带着你就够了。”　　　　闻言，叶辞掀眼看向他，　　　　圈内传闻，周誉行从出道起就一直是自己配的音，从不假手他人。甚至空闲时，还会接其他影视的商配。　　　　他的嗓音清澈醇厚，声线沉稳，是很标准的男主音，据说，有一部分粉丝就是因为爱上他的嗓音，进而爱上他这个人。　　　　叶辞没有过配音的经验，刚坐到话筒前，目光对上旁边正在播放的样片，立时有些别扭。　　　　特别是，看着自己以剧中人的形象出现，这种感觉……　　　　有些奇怪，也有些新奇……　　　　周誉行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首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捏着耳麦替她戴上。　　　　说：“先试一段简单的？”　　　　叶辞应了声，低头看他从折好的几处台词中挑出一页，“这段可以吗？”　　　　她定睛一看，是后期剪入池胥回忆中，与永乐青梅竹马那段。　　　　台词不多——　　　　池胥：阿宁，待你及笄，我便请父亲去求陛下赐婚。　　　　永乐：皇兄会答应吗？　　　　池胥：会的，只要有心，一定会的。　　　　永乐：那好，我等你。不过，别让我等太久，若是你敢让我等上十年八年的，我就嫁给别人，让你后悔莫及一辈子！　　　　录过一遍，周誉行提醒道：“语气不要太轻快，永乐性子温婉，你的声音尽量柔软一些，最好带点羞涩。”　　　　说完，自己念了几句让她体会。　　　　原本清润的嗓音被他放缓了几分，尾音隐约蕴着些许温柔，被耳麦无限放大，一字一字落在耳中，顿起一片酥麻。　　　　叶辞听得微微出神，直到耳边又传来一句“你自己试一次”，才敛去杂念。　　　　按着他的示范念了几遍，她逐渐找到感觉，一个上午下来，她已经习惯这种表演方式，配得也愈发自然。　　　　中午，周誉行的经纪人送盒饭过来。　　　　叶辞想起他与丁一一的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到最后，秦浩满脸惶恐地缩了缩肩膀，压低声音道：“叶老师您别这样，回头誉行会宰了我的……”　　　　叶辞弯起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你欺骗我们一一感情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宰了你？”　　　　提起丁一一，秦浩耷拉着脸有些担忧，“叶老师知道一一跟我闹别扭的原因吗？”　　　　“那是你女朋友，你不去问她反而来问我？”　　　　“……我倒是想问，可她不说啊！”　　　　叶辞挑了挑眉，目光在他眉眼间那货真价实的愁苦上转了一圈，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棒打鸳鸯了。　　　　说起来，周誉行虽然恶劣，也不见得会以牺牲经纪人的幸福为代价，去追求女孩子。　　　　毕竟天天叫嚷着要嫁他的女孩多如过江之鲫，能干又合心意的经纪人可不常有，不划算……　　　　叶辞拿手指轻点了点剧本，示意秦浩看过来，说：“她不愿告诉你，就哄到她愿意为止，多学学人家偶像剧男主的套路，一一喜欢的。”　　　　闻言，正在摆饭的周誉行回头看了她一眼，待秦浩像偶然发现了武林秘籍的古代大侠般欣喜若狂地离开，才笑着问：“这么热衷帮别人牵线，怎么不先想想自己？”　　　　叶辞轻哼了声，不以为然，嘟哝道：“这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　　　　吃过饭，两人又进了隔音房间继续录制。　　　　配完几个零碎的小片段，周誉行清了清嗓子，指着剧本上标红的一处，询问道：“接下来配这段？”　　　　叶辞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抿了几口，不太在意地点头。　　　　电脑屏幕上画面切换，由春光明媚的御花园转入幽暗昏沉的寝殿，层层殷红色帷幕的掩映下，露出了大殿里侧那张华丽的雕花床榻。　　　　叶辞眉心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誉行。　　　　后者满脸无辜地回视，一本正经解释道：“这段的喘息声音被周围杂音掩盖住了，后期过滤难度太大，只能重新录制。”　　　　话落，他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这很正常，不用紧张。”　　　　正常……　　　　正常才怪！　　　　她直面着自己和他的床戏，还要在现场喘息给他听？！　　　　叶辞一口气哽在心里，堵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她推开高脚凳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分开配。”　　　　周誉行不置可否，极轻极缓地弯了弯唇，“害羞啊？”　　　　他话语间的戏谑意味仿佛一盆烈油，浇得叶辞胸口中怒火熊熊燃烧，直窜上发顶。她只觉浑身像炽焰烤炙，一下子滚烫起来。　　　　恼羞成怒之下，开始自暴自弃了，“对，我害羞，这种情况下害羞很正常吧？我又不像周老师经验十足，害羞一下怎么了？”　　　　周誉行扫了眼被她攥得咯咯作响的剧本，无奈地轻蹙了下眉，纠正她：“我也没有经验……”　　　　叶辞愕然，稍稍冷静了些，只那脸上的火热怎么也退不下来。　　　　她抿了抿唇，索性把手里的剧本朝操作台上一丢，打算出去透透气。　　　　只是手还没碰上门把，就被握住了，她看了眼那只扣在她手背上的手，眉峰微挑，“干嘛？”　　　　周誉行扬唇一笑，“配这种场景需要默契，跟你培养培养……”　　　　说着，手指微微施力，将她转了个身，掌心从她腕间擦过，搂住了她的腰肢。　　　　另一只手抬起，抵住她身后的玻璃门，几步便将她逼退，迫使她的背脊只能紧紧贴住门板。　　　　叶辞猝不及防被他挟制住，方寸之间俱是陌生的清浅气息，她慌乱地眨了眨眼，“你……”　　　　话未说完，他已垂首下来，鼻尖轻轻擦碰着她的，那温热的呼吸落在鼻端，和缓轻柔，带着几分缠绵。　　　　叶辞攥了攥手心，僵持着身体完全不敢动。　　　　饶是这样，他还是碾过她的鼻尖，一寸一寸压低下来，直到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吻上她的距离，才堪堪停住，嗓音低哑：“怕吗？”　　　　他眉眼低垂，聚精会神地望着她，深幽的眼底隐隐亮起一簇火光，越燃越烈。　　　　叶辞眼捷微颤，徒劳地想往后缩，这才发现周身全然被困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她咬了咬唇，从齿间逼出一句：“怕……”　　　　周誉行颇为愉悦地勾起一抹笑，温声安慰道：“别怕……”　　　　话音未落，他耐心终于告罄，低头压下来，碰了碰她的唇角。　　　　极轻的一下，很快离开，转而吻住她小巧的耳垂。　　　　叶辞只觉呼吸一窒，心脏极速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出胸腔。　　　　然后，她听见自己用仿佛浸着糖水的娇软嗓音求饶，“不要了……”　　　　“好，不要了”，周誉行极配合地离开，靠近她耳边轻声问道：“下次还敢不敢嘴硬了？”　　　　叶辞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嘴硬，只是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容不得她辩驳。　　　　她深吸了口气，快速摇了摇头。　　　　不料，鼻息相闻的狭小空间里，这般小幅度的动作也被放大了许多倍，一个不小心，耳廓擦上了他的唇。　　　　灼热的温度从他唇上传递过来，迅速蔓延至全身，叶辞整个人一僵，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周誉行显然察觉到了，他垂眸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低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有些沉，又因为离得近，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似乎带了几分魅惑。　　　　叶辞紧揪住他衬衫的一角，强迫着自己软下语气，“你别笑了……”　　　　闻言，周誉行缓缓松开扣在她腰间的手，极尽轻柔地屈指在她脸侧刮了两下，“那以后乖一点？”　　　　叶辞只想快点远离这个妖孽，也不管他提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忙不迭点头。　　　　等他手掌力度一松，立刻推开他，慌不择路快速溜走了。　　　　进了洗手间，她看了眼镜子中满脸通红发丝凌乱的女人，狠狠咬了咬牙，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凉水浇在脸上……　　　　——　　　　接下来的录音变得极其艰难，剧中人暧昧，剧外人也暧昧，所要配的音更暧昧……　　　　好不容易熬过去，天色已经有些昏沉。叶辞瞥了眼电脑屏幕下角，才惊觉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她透过隔音玻璃望了眼空空荡荡的录音棚，犹豫着是让司机来接还是自己回去。　　　　正踌躇不决，周誉行在她面前的操作台上拎起一把钥匙，顺手拍拍她的肩，“走吧，我送你。”　　　　“不用，我让……”　　　　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他无情打断，“又不乖了？”　　　　话语间的意味深长让叶辞心上一跳，只得忍气答应了下来。　　　　车子驶出星光总部不久，便在一家江南菜馆前停住。　　　　见叶辞面露不解，他和缓一笑，说：“先吃饭。”　　　　叶辞搭在安全带扣的手突然使力，用力得骨节凸起，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显露了出来。　　　　良久，她才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那多麻烦周老师。”　　　　“不必客气”，他倾身拨开她的手，捏住扣锁替她解开安全带，抬眼看她一下，补充道：“毕竟，我对你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