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心结    她整个人都封闭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她看不见,也听不到,更罔论感知。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名最畏惧死亡的女子,变得渴望着死去?是痛苦催生了求死的勇气,还是现世的无望令彼岸世界有了异样的诱惑力?    似乎在割舍了练无瑕之后,剩下的长生便只是一具行走的躯壳,而不能再被称为活着。    魔气从吞佛霜白的掌间涌出,伤口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了,然而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那手腕依旧苍白得近乎无色,纤细精致得似乎轻轻一捏便会折断。吞佛将怀薰的手摆在她的胸前,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开口,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着她漂浮在不知哪个空间的魂灵:“我知道,你识得一剑封禅。”    熟悉的名字像一把古老的钥匙,艰难地撼动着被遗忘已久的锈迹斑斑的锁眼。怀薰明亮到找不到自我的瞳孔颤了颤,一缕碎裂的痕迹忽然泻出。    二、关于别离    随着一月期限的接近,游魂的身体越来越是透明,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吸走了她的能量,尽管魂魄没有重量,吞佛依然觉得她轻了很多,在日光下越发的飘渺虚幻,仿佛一阵风便会被吹得云消烟散。    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亦是惑星坠落万圣岩的前夜,吞佛坐在菩提天池的莲台上,一步莲华站在池畔,眼望着天际日轮敛去炙热的火色,缓缓的沉入天际。    “一方黑暗的到来,预示着另一方天地中光明的来临。”一步莲华道,清圣和明的声音,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说给什么人听。    游魂似乎颤抖了一下,黄昏时山顶的风颇大,她随着风叶子般飘起,落在吞佛身边,透明的雾气一阵涌动,却是她跽坐下来,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吞佛肩膀上,一只手探出,触在了吞佛衣间,乍一看便似是攥住了他的衣角一般。    淡而轻的梅花香气自紫雾似的发间沁出,略带着些许清苦的味道,却又温柔若薰,让吞佛想起草长莺飞时节和暖的南风。他微侧转了头,似是犹豫了一下,终是抬起手臂,隔着虚空将游魂圈在了怀中。    三、关于调笑    怀薰笑着就把珠串往吞佛脖子上一缠,以手托腮歪头端详:“倒还真有几分释家弟子的样子。”此话并非虚言,吞佛是容相俊异的魔物,饰以焰发雪衣血色琉璃,举手投足间自是魔性横生。然而此刻这形似佛珠的白玉珠中和了他身上喷薄待发的煞意,与眉宇间的凌厉糅合,竟是另辟蹊径的神圣庄严,彷如佛门信仰中的远古护法凶神一般。    “吞佛童子啊吞佛童子,魔佛、佛魔,哪个是你?”怀薰调侃道。    吞佛抚了抚身前的红发,索性也跟着她瞎扯起来:“魔与佛,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于无有。”    怀薰笑意忽凝,不知为何,心中如乱云滚雷般惊疑不定。吞佛察觉她神色不对:“在想什么?”怀薰如梦初醒,决心忽略心底那一丝多疑的不安感:“没什么,经久不曾与你下棋,不如手谈一局?”    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一看便是有心事。吞佛知道她看似幽柔随和,实则打定的主意谁也无法动摇,便放弃了追问,略不怀好意的一笑,按住了她欲取棋盘的手:“比起下棋,吾倒认为另一桩乐事更具趣味。”声线蓄意的拖长,深沉而略沙哑的尾音,他的手指盘旋而上,羽毛般轻柔的搔着怀薰手腕内侧光润莹腻的肌肤。    “痒、痒,别闹!”怀薰顿时破颜而笑。    吞佛亦笑了,男子与女子的笑声交汇,恍如筝箫之和鸣,清越有之柔美有之。间杂着清脆繁密的坠地声,却是那白玉珠串不知被谁扯断,玲玲朗朗的洒了一地。    四、关于携手共建和谐魔界    “他似乎对我敌意很重。”怀薰望了眼月漩涡的背影,若有所思。    “为显示对魔界的忠诚而不得不对自己的义兄出手,心情自然不会愉悦。”吞佛道。    怀薰目光顿时一凝:“怎么回事?”    “女后命令他对箫中剑下手,听说箫中剑入了朝露之城,怎么,你自露城而来,竟然不知情吗?”吞佛淡淡的问。    “什么时候的事?”怀薰凝眉。    “就在昨夜。”吞佛答道。    昨夜?昨夜朱闻苍日与箫中剑在司禋邸中喝酒喝到中夜才离开,若是出事,也之只能在那之后。果然还是对空谷残声下手了么?    怀薰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有些发冷:“即使是在神祭期间,朝露之城的大权也不在我手中。昨夜,我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以她的感应力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差池,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箫中剑与月漩涡的战场,并不在朝露之城之中,否则她绝不至于感觉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我已警告过空谷残声,他却仍是中了招。”她轻叹着摇了摇头,“我总是……低估他人的狠辣程度。”    吞佛道:“那,你如此匆忙的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怀薰一向细心,这回竟然连祭司服也没换下就跑来找他,就算是要处理火焰之城的神祭仪式,也不至于匆忙到这种地步。    怀薰略一点头,尽管感情不复如初,但两人多年夫妻,毕竟默契尚在,当下直奔重点:“银鍠朱武回来了。”    五、关于孕育    感觉到身边的怀薰翻来覆去,呼吸短促不像是安眠的样子,吞佛手指一弹,灯火齐齐点燃。他坐起身:“孩子又在闹你了?”    被朱武推了一大堆公务的吞佛连日来忙得席不暇暖,近半月来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今日难得休憩,怀薰本不想打扰他,不想哪怕是极力克制,也仍是吵醒了他:“还好,就是睡不着。”    吞佛轻叹了一声,索性隔着被子把她拥了过来,手在被下覆上了妻子还摸不出起伏的腹部,源源不断的魔气温和而稳厚的渡了过去。魔胎不同于人子,越是资质不凡,在孕育期间越会向母体榨取更多的能量。这才三个月的功夫,以怀薰的功体便已经有如此大的反应,可见此子未来必是一名非同凡响的强大魔者。    体力的不断流失在吞佛的帮助下总算消失,怀薰满足的舒了口气:“可算能安生的眯一会儿了。”论疲累程度,这些天被胎儿折腾的她还真不比吞佛少多少。然而比起怀着日闲时浸身妖独池与邪族血池的蚀骨之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那时候她都咬牙撑过来了,为何此刻偏又无法忍耐而不自觉的露出痕迹呢?    灯火跃动间,吞佛炎红的眉睫似流淌的火,烈烈之极,怀薰只觉得双目有些刺痛,不由得微微合了眼,身体却倚入他怀中,全然放松的姿态。正是因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才会纵容着自己变得柔软、脆弱吧?    似乎爱上素还真的女人会让自己变得坚强,勇毅,执着,直到足以面对世间所有的刀剑风霜;而无论是吞佛童子还是一剑封禅,则都会使爱着他的人变得脆弱,多疑,患得患失,乃至……一点一点的学会恐惧。    这或许是两名同样优秀的男子最大的不同,也或许事实其实并非如此,方才那些只是一个孕妇的胡思乱想,而已。    借着四壁跃动的火光,吞佛看见她面上倦意甚浓:“看你如此辛苦,真恨不能替你分担。”    怀薰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侧脸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如此甚好,不如这样吧——孩子我是不生了,你来生?”    恶劣的生存环境赋予了异度魔界之魔诸般神奇之处,比如开挂似的生来就有两条命,比如可以长得美丽如怀薰也能生得猎奇如阎尸缸,也比如男性也可怀孕生子——前提是饮下天魔池的池水,并修炼特殊的功法。文能当墓地武能解决男男生子这一非科学所能解释的神秘难题的天魔池,堪称是无数断袖基佬心目中的圣地。所以就理论上讲,性别为男的吞佛同学确实是可以怀孕生孩子的。    吞佛失笑:“要是可以,吾也想替你生,不过……要吾生子,汝有这个能力吗?”就算他可以怀孕生子——怀薰有本事让他怀孕吗?    “我不行,自然有人行啊。”怀薰道,不等吞佛做出反应,她已经把脸埋在他怀里,整个人笑成了花枝乱颤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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