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初见少年郎

独自一人，少年郎立于夜空当中。　　　　一言不发，父亲说的那些乔谷从没有看过的包子如心魔般一直在诱惑着他。多少个夜晚在父亲质朴无华的字眼中，少年感到浓香四起，唇齿留香。　　　　他突然间有些厌烦每日一成不变的重复。他皱着眉环绕着四周，磨得发光的石台、两人合抱的大盆、盆里刚刚用尽吃奶的力揉好的面粉。　　　　想到明天包子疯狂抢购的场面，少年耸了耸肩，看了看常年揉面练就的上臂隆起。　　　　“杨奶奶昨天上午说要买四个。”少年喃喃道：“胡爷爷也要四个、王婶要三个……”　　　　“我自己吃两个当做早午餐吧。”少年最后心说：“馅儿放多一点，做个记号藏起来。”　　　　想到这儿，少年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　　　　驴儿吃饱了草，嗷嗷叫着似乎呼唤着主人，尾巴甩来甩去。　　　　十六岁的少年快速地新鲜出炉的蒸屉，很快驴车后面对起了满满小山。少年展颜一笑，略微感到一丝自豪，随意擦了一下额头细微的汗珠，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光芒闪闪的眼和白皙的脸庞。　　　　取下院子里晾晒的棉盖，细心的包住蒸屉，不留一丝缝隙。少年拿起鞭子，轻拍驴的后臀，吆喝道：“大黑走咯！”　　　　大黑嘶吼一声，双脚掰扯开来拉下一泡。　　　　少年黑着脸，嘴角抽搐着。　　　　走过弯弯的小径，道路越走越宽。少年靠着车旁的挡板，惬意的看着头顶悠蓝的白云，路旁露出的点点野花，对面过来的行人走马，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少年便看到了城门，和自己搅得面团一般，四四方方。　　　　少年刚过城门，许多早起的人便迎了过来，天还乍冷，许多人都穿着长衫，年纪大点的老爷爷、老奶奶更是裹着丝绸面的夹棉袍，举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的奔过来，一边咧开嘴将脸上皱纹挤到一侧，老远聚就向少年招手，喊道：“喂，包崽，我的包子有没有呀？”　　　　少年站在驴车上，一边收钱一边递着新出炉的热包子，一边抬眼大声提醒道：“胡爷爷，杨奶奶您慢点，包子我都备着呢，少不了您的。”　　　　邻里乡亲甚和睦，老少爷们更合群儿。　　　　和往常一样，在东方红白的边线太阳伸出头之际，少年在微微的冷风中将今日份的零散的包子卖完了，他将驴车赶到街角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将钱篓子里的钱一张一张顺理好，脑袋中还在想着今天需要置办哪些东西。　　　　数过两遍钱后，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他站在驴车之上，仿佛平白无故的长高的一截。他环顾四周，小小的心顿生一股豪情，挥鞭一拍驴屁股，稍带激情地嘴里说到：“大黑出发，我们去祥记包子铺！”　　　　大黑也甩着驴头，欢快的答应：“呃啊~~~”双耳一摆就朝着马路冲过去，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少年立马重心不稳摔倒在车上，吓得少年死死扶住车弦，忙说：“慢点，慢点，大黑我快掉下去啦。”　　　　吵闹间，少年为三家饭店送去了每天定量预定的包子。车后面还剩下最后一家，那是位于城门北边卖肉夹膜的肥邓。他的摊子一天预订三十个，但有一次少年偶然经过肥邓摊前，他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肥邓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己拿起一个蒸屉里的包子，吹了吹便往嘴里送，猛地吃一口后嘴巴圆张吐出一口热气，好像好几年前巡游的马戏团那个喷火的小丑。　　　　少年看着最后一屉三十个包子，心中暗想：“肥邓一口一个，今天能不能吃上五个，那我跟他说一下，以后给他送三十五个算了，那五个就收他三个的钱就好。”　　　　在宁静小镇，绿山秀水中土生土长的少年，心地善良，为人着想。　　　　很快到了肥邓肉夹馍摊子，一拐弯就看见肥邓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伸长着肥肉堆积中的脖子望向少年经过的方向，任由被微风逗惹的布旗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扫来扫去，一个黑色端正的“肉”字正好在肥邓的头顶正上方，此情此景实在充满喜感。　　　　看见少年，肥邓便化焦急为欣喜，两眼放着光芒，挥动着粗短的手臂招呼着少年过来，少年笑嘻嘻的赶着驴车，稍微加快了步伐赶了过去。　　　　将最后一屉包子手绑干净的纱布拿出来，放入肥邓的蒸笼之中，少年盘腿坐到驴车上面，伸出一只手正要像肥邓介绍他刚刚想到的“优惠套装”，一个清亮的尾音带着甜腻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传过来。　　　　“小哥哥，你的包子怎么卖的呀？”　　　　少年转过头来，两双清澈的眸子目光对上。　　　　发丝飞散随风扬，双眸带笑倚门旁，　　　　鲜肌嫩颜着青装，粉黛初见少年郎。　　　　丝毫不见少女身后的热闹喧嚣，正在张灯结彩的忙碌场面。　　　　他只觉得前面的少女比他躺在小溪边的青草河畔，看到西天之上火烧云还美。　　　　少女却觉得少年发呆的样子十分可爱，好看的鼻子上下抖动了一下，她在等待少年的答案。　　　　少年依旧在想着丝绸般的溪流，天边的火烧云，以及眼前的少女。　　　　少女终于不耐烦了，轻眉微皱，本来微翘的嘴角可爱的弯了下去，即便如此，两个酒窝却依然留在颊边。　　　　少年依旧双腿盘坐，呆若木鸡，两个酒窝映在眼底。　　　　少女气得双肩一抖，左脚剁了剁脚嗔道：“啊呀你这个人，我问你包子怎么卖呢！”　　　　少年顿时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今日份已经卖完，请明日再来吧。”　　　　少女顿时有点失望，但是她没有放弃，可怜兮兮的看着少年：“可是我真的很饿，父亲正在店里忙来忙去，都没时间管我吃饭。”　　　　少年抬头，终于看见身后焕然一新的店铺，新漆的红栏杆，正在打扫的墙角……很多匆匆的身影手持抹布和扫帚，正在仔细清理着楼梯窗口，在正门口，两个壮汉正在站着板凳上，伸手将一块牌匾往上送，黑底烫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食而尚”。　　　　新风吹入新门内，新店新貌识新人。　　　　少年指着招牌道：“嘿，这是你家开的？”　　　　少女回过头来望了一下，对着少年说：“是呀，我父亲将这里盘了下来，今天中午饭店便开张。”　　　　少年突然间心情有些欢欣，他朝着少女笑了笑，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指着驴车对着少女说道：“你等一下，我这里还有两个包子。”　　　　少女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就知道你还有啦，快给我一个，我快要饿死了。”　　　　少年听到少女稍带甜腻的声音，突然之间起了顽心，他四方环顾，清晨的街道人还是寥寥无几，便像女孩招了招手：“想不想坐上来逛逛。”　　　　少女更是生性活泼，想都不想便欢呼一声跑下阶梯，“嘿呀”一下手撑车梁就想跳上驴车来。　　　　驴子本是胆小之物，看到一个身影向他锁定岂不受惊，吭哧吭哧地向边上移了几步。　　　　“哎哟。”少女没有扶稳，手上一滑便摇摇欲坠。少年眼疾手快，抓住少女的手用力一拉。身体前倾，搂住少女的腰肢，脚下灵巧地蹬了一下车梁，两人跌在驴车上，少年的头碰到车梁发出一声闷响。　　　　少女连忙转过身来，一双美目充满着焦急，她跪在车上问道：“你有没有事？”　　　　少年只觉得少女的发丝垂在鼻尖有点痒痒，他搓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说：“你压着我好疼呀。”　　　　发觉到自己手肘正撑在少年胸口，自己跪在车板伏在少年的身边，两人脸近的可以听到呼吸……以及少年搭在自己背上的手。少女不禁脸色通红，迅速提起裙摆站起身来。　　　　可恨那驴子突然感觉重量一沉，不安地向前踱了两步。　　　　可怜这少女刚刚站起又重心不稳，整个身体趴在了少年怀里。　　　　温软如玉，活色生香。　　　　大概就是抱着少女的少年这般模样。　　　　少年旧痛未消，迷糊之中怀中钻进一个纤瘦的身躯，隔着几层布料两个人的体温依然丝丝相连，心生异样之后少年关切顿生，轻呼：“慢点，慢点！”　　　　第一句是情系少女，第二句是斥责大黑。　　　　驴通人性，立马低下头去站立不动。　　　　少年将少女扶好坐下，低着头帮忙整理着少女衣服上青边褶皱，一边细声说道：“在车上不要站起来，大黑一动你就会摔跤啦。”　　　　少女有点害怕，看了一眼前面正低头大口吃草的大黑，畏缩着说：“哦。”　　　　少年傍着少女坐下，驱动着驴车慢慢向前走，从身后的棉钙中拿出自己存的余粮，分一个给少女：“我肚子也饿，趁热吃吧。”　　　　少女看见少年递给自己的包子，突然之间眼中莫名露出兴奋的光，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白润的新鲜热包子，竟然有些结巴：“这包子肯定有…好多肉吧。”　　　　少年好笑的看了一眼少女，心说自己特制的超级肉包肯定是味美肉足啦，率先咬了一口，皮不厚，只在肉层上薄薄贴了约莫半指宽，一口下去便到肉层，肉馅已经在蒸笼之中被冲的蓬松，鲜美的肉汁填充着、包围着肉馅，一口下去，肉汁裹着肉馅滑入口中，埋藏已久的香气便溢了出来。　　　　此时少女便闻见了着一股肉香，就像是闻见了一盘荷香蒸芋，惊奇之余令她迫不及待一口咬下，两只好看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她仿佛走进了少年的厨房，亲眼看着少年洗净新鲜至极的蔬菜放在案板切成细小的丁块，小灶上架着不知名的小火正在熬煮着酱料，而边上的大灶上架着六层的蒸笼，想象中里的烟雾缭绕的厨房，咕噜咕噜的沸水声，新鲜色异的菜丁……不由得让少女痴了。　　　　少年几口便吃完了自己手中的包子，发现少女还愣在那里呆呆不动，奇怪的推了推她：“小姐姐，再不吃都凉了哦。”　　　　少女回过神来，夸赞道：“哇，你的包子真是太好吃了，从小到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我实在是形容不出其味之美，真是...真是太美味了！”　　　　少年呵呵一笑，挺起了胸膛：“那当然，在这一块我可是包子做的最好的…第二好的，你去向父老乡亲打听打听，大名鼎鼎的包崽就是我啦。”　　　　少女只是捂嘴低笑。　　　　驴车继续往前，向小镇中心靠近，路上的行人陆续多了起来。　　　　少女昨天晚上才坐着马车赶到这个小镇，对小镇的一切都兴趣盎然，她瞪着大眼睛看着街边店铺，小贩小摊，时不时和少年聊两句，嘴里发出啧啧的称叹。少年忙着购置食材，少女便主动帮忙：她从钱箱中取出钱，伸长手臂递给少年，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少年手中的食材放在车后。　　　　配合默契，似相熟了很久的朋友。　　　　飘香居买完一大袋剁碎绞好的上等猪腿肉，少年载着少女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少女依然兴致不减，坐在车头左顾右盼，问东问西。　　　　突然间少女不说话了，少年看向她，发现少女视线聚焦着前方，那根如系满了红色玛瑙的长棒吸引了少女全部眼球。　　　　少年略微迟疑，跳下了驴车跑到卖糖葫芦的方伯跟前，从兜里拿出两个铜板张要了一串。　　　　然后举着糖葫芦跑到少女跟前：“吃吧。”　　　　少女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几年前在路边看到坐着丝绸软轿，护卫开路的官宦人家，面前这位小哥哥则是身骑白马跟随在轿边的年轻将军，少女的心里很满足，很满足。　　　　“山楂、橘子、圣女果、山楂、橘子、圣女果。”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在数着冰糖葫芦穿上的果子。少女手拿的乏了，少男接过去，送到少女嘴边，少女微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块山楂下来。　　　　“哇，不错不错，这山楂一点都不酸呢。”少女拉着少年的手臂，“你也尝尝，真的好吃。”于是少年将另外半块山楂咬下来，放在嘴里嚼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少年少女相聚欢，时间飞逝，街道已是人声鼎沸。　　　　“食而尚”到了，一切正收妥当，少女的父亲出现在门前忙碌着开张剪彩的各项锁碎，少女下了驴车回头对少年说：“小哥哥明天我想买一个包子，你能帮我留一个吗？”、　　　　少年点了点头，少女嘻嘻一笑，正要向店里走去。　　　　少年叫住了她：“喂，小妹妹。”　　　　少女回头，歪着脑袋，右手玩着左手食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珮。”　　　　“呸呸？”　　　　“你才呸呸。”　　　　“我叫乔谷。”　　　　“不，你叫呸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