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

转眼进入十一月中旬了，天气已经冷的厉害了，窗外的绿叶也掉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我的余光正好可以看到慕蠡的侧脸，他正在低头算题，浓密的睫毛又直又长，垂眼的时候正好可以遮住眼仁。　　可能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侧过头。我将目光放直，专注的看向窗外。　　期中考试之后，石护法对于我们班整体下降的成绩，狠下心来，要求我们组成学习小组，互帮互助。所以没等石护法开口，我们先自行分好了组，我搭配梁新，慕蠡搭配江明。所以此时，我正与慕蠡并排坐在自习室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的与梁新和江明面对面。　　“咳咳咳，我们开始吧！”我收回眺望的目光，对他们说。　　梁新拉拢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样子，“脑细胞不够了啊……我要回家！”　　“你回家啊！看站在外面的石护法不给你捉回来！”　　“那让我趴一会~就一会！”梁新眯着眼，小声说。　　江明“啪”的一声拍在梁新脑袋上，“死后必定久睡，你着啥急。”　　“滚！你个乌鸦嘴！女孩子的美容觉你不懂别瞎说。”梁新怒顶回去。　　江明满头黑线，“你是女孩子么？”　　我看向算题的慕蠡……他正在认真的奋笔疾书！刚想夸几句让他们跟着学习，才发现……这厮居然在抄我的政治作业！　　我颓然……这状态不在我的预料范围啊！　　“你一个班级第二，天天抄我的作业，这样好么？”我问他。　　“你是年级前五啊！我相信你的正确率。”他朝我笑笑，继续写。　　慕蠡可能只在数学和地理作业上用心，其他的都是靠我……的作业。这样他还是依然能考年级前五，我也是佩服他的智商。　　江明喜欢看三国，历史也出奇的好，江明虽然吊儿郎当常常不正经的样子，可是却是一个明白人。　　所以第一次的集体补课，在慕蠡抄作业，江明看野史小说，梁新呼呼大睡中度过……效果……负数。　　　　补课结束之后。我和慕蠡一起走向公交站，天已经微微暗淡，月亮高升，夜幕降临。我们两个站在公交车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着迟迟不来的公交车。　　“你为什么转学啊？”我问他，这个问题我很好奇。好奇已久。　　他抿抿嘴，不想开口，只好摸摸我的头，像是摸小狗，“乖，等车。”　　他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吐露，让我哑口无言，我做好他不会好好告诉我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那……你把我的MP4还给我！”我只好说，刚刚图书馆他抄完作业无聊，对面两个人无心求教的人，他只好拿过我放在一边的MP4，打开玩弄。给他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里面下载了好多集美少女战士……所有人知道我这个年纪还爱看美少女战士都对我嗤之以鼻，说我幼稚。所以……我害怕他看到，觉得我幼稚。　　果然他看着屏幕问我，“这是什么？”　　我老脸一红，就去抢，“你别点！”　　他举起胳膊，加上他的身高优势，我够不着……我一跳一跳的蹦起来，还是够不着。跳的累了，插着腰喘气。　　他笑着看我，“够不着，怎么办？”　　我气结，没想到他这么皮……灵机一动，扑过去直接抱住他的胳膊，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愣愣的任由我抱着，抱住他胳膊之后，我也愣了……我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眨巴眨巴眼……　　“糖糖？”　　气氛有点暧昧，凝结住不再流通。就在此时，好死不死的有人叫我，我转过头……发现公交站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此时车窗摇下来，露出里面中年男人的脸。　　被抓了现行的我立马放开慕蠡的胳膊，趁他愣神，顺手抢过他手里的MP4。正了正衣襟开口：“爸爸。”　　慕蠡也摆出他一贯的正经模样，好像刚刚和我打闹的人不是他。我想起林森说的话，这小子，果然特能装。　　被我爸爸撞见这一幕，我自然是有些忐忑尴尬的，诚然我内心有对他的愤懑，但他依然是我唯一且爱着的爸爸。所以我心中浮起了久违的心虚感，就是那种小时候考试没考好，回家藏好卷子怕被发现的那种。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爸爸皱起眉头，看向慕蠡，大概是想多了。　　“班主任叫补课，他是我们班第一。”我指着慕蠡解释，管他呢，反正他的的确确考过第一，这么说，为了增强他在我爸爸心中的良好形象。　　果然我爸爸放松了表情，冲慕蠡笑笑，“好孩子，我们家糖糖脑袋瓜不灵光，你多帮帮她。”　　我黑了黑脸……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么，脑袋不灵光……他这么说不等于也给自己脸上抹黑嘛，毕竟我是他生的。　　慕蠡特别正直的看着我爸爸，微微颔首，“叔叔放心，勤能补拙！”　　我：“……”　　“来，上车，我送你们回去！”我爸爸拍了拍副驾驶。　　“不……”我突然闭嘴，如果我这样拒绝的，慕蠡一定会察觉出来不对劲，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家的纷扰，所以只好改口，“好。”　　“小伙子也上车吧，叔叔送你回去！”　　后面又人催促我爸爸，他的车停在这里严重阻塞了交通，我们不在推诿，只好立马上车。　　坐在车里，爸爸一直问慕蠡关于我在学校的情况，慕蠡回答的也是滴水不漏，俨然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形象。我再次在心里肯定，这小子特能装！下次我一定得和林森做一番心得体会。　　“糖糖？”我爸爸嘴上休息的空隙，慕蠡歪过头问我。　　谁知我爸听到了，哈哈大笑，“糖糖是丫头小名，我们家糖糖小时候，嘴特别甜，哄人那叫一个绝。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这不，我就给她起了个小名，糖糖呗！”　　我小时候，往自恋了说，就是人家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听我妈描述，我小时候长得白白胖胖的，两只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邻居阿姨见到我都要抱抱亲亲。我嘴也甜，哄得阿姨门乐呵呵，所以爸爸给我起了小名，叫糖糖。但是……被自己老爸这样说出来，我还是害羞的，脸红了红。轻轻咳了几声。　　车上的氛围其乐融融，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和爸爸一起说话聊天了，每每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我，始终对他堵着气。我假装看不到爸爸对我的刻意讨好，但是心还是痛的，最爱我的爸爸，我最爱的爸爸，成了别人的老公，他可以忘了我妈妈，却忘不了对我好。所以，我的内心一半是对他的怒气，一半是对自己的谴责，我知道他比之前加之十倍的补偿我，所以，让我内心挣扎又无助。　　爸爸把慕蠡送到他家附近，慕蠡下了车，我不用刻意营造温馨的家庭氛围，所以车上的氛围又瞬间凝重起来。　　“咳咳……”爸爸回过头对我说：“糖糖啊……”　　爸爸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你现在还是学习为主，这个小伙子是还不错……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开口打断他。　　“嗯，爸爸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　　“有什么不会的功课，你可以问问言铬，让他来指点指点。”　　我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敢了……　　但还是委婉开口，“他是理科，我是文科，他辅导不成。”　　“可以辅导语数外啊！”　　“……”　　………………　　爸爸之所以说我脑袋不灵光……就是从初三言铬给我补课开始的。　　当时我学习处在中上游，并不是顶顶的优质生，所以中考前爸爸对我的成绩焦头烂额，然后顺藤摸瓜，从他公司的员工那里找来当年的中考状元，言铬。　　我其实对于成绩并没有很上心，我自认我是一个随性的人，没有远大志向，任何决定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可以说是都是临时起意。这导致了我做事没有目的性和规划性，往往导致处理事情一团糟。对于精明干练的爸妈来说，生出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女儿，也很费心，毕竟优秀的人是不能理解我这种没有上进心的人。　　言铬也是一个做事很有调理的人，所以，他遇到我之后，从前十几年的生活轨迹有一种被打乱的挫败感，　　那是一天是冬日的午后，外面结了冰，我蜷缩在家里哆嗦着不出门。爸爸提前知会了我下午会来一个人给我补习功课，所以，我舍弃了午睡，窝在沙发里等传说中的中考状元来……　　我等的昏昏欲睡，寒假的生物钟让我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昏昏欲睡，加上冬日家里干燥温暖的暖气，我几欲闭眼。　　门外有丝丝躁动，接着就传来门铃声，我一激灵，跳起来急忙去开门，着急看到传说中的中考状元……　　爸爸只说会来一个人给我补习功课，那人是中考状元，此外再无其他讯息。　　所以当我打开门，看到门外身姿笔挺的言铬的瞬间，是傻眼的。　　他带着冬日寒冷的肃杀气息，冲撞着屋子里温暖的气流。　　我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他忘了言语。爸爸妈妈也真是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放心的放一个陌生男子进门，他们是觉得他们女儿这样没有吸引力还是觉得中考状元这种人中龙凤简直是天人下凡，无需多疑？　　我此前多觉得学习好的人大多都是四眼蓬头，当然这个概念是被我们班的班级第一以及年级第一的那个女生误导了……所以当我第一看到言铬时，和脑袋里想象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觉得这才应该是状元该有的样子，我们班第一那叫什么啊！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言铬穿着浅蓝色的羽绒服，里面套了件咖色的羊绒背心，趁着背心里面的衬衫愈发白得发亮。　　言铬被我瞧的发怵，迟疑的开口：“是糖糖么？”　　“啊？”我急忙敞开门，“是的是的，进来吧。”　　这便是了……刚刚我的模样聪明不足，痴呆有余。我还穿着粉色的大头猪毛衣，跟我们班不修边幅的第一差不了多少。可人家是第一，眼里闪着智慧，我刚刚内心活动丰富，可眼眶里只剩一片茫然。　　言铬笑笑，觉得这小姑娘蛮有趣，就是有些傻。　　　　言铬对我做了自我介绍，我好奇的看着他写在纸上的两个坚毅的字，笑呵呵的问他：“很少见到姓言的，这个铬……也没见过。”　　他笑笑，盯着纸上的两个字，“你知道铬是什么意思么？”　　我诚实的摇摇头。　　“一种金属。”他微眯着眼，“质硬而脆。”　　当时我并不明白，只觉得他的名字真有意思。　　往后的往后……　　没想到他一语成谶，恰恰应了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