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蒹葭从未见阿娘如此愤怒过,不敢再言,点头应下。    阿娘似是见她乖巧,命左右仆妇好好伺候她歇下,便出了漪澜小筑。    可阿葭怎么睡得着?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惦念着李嬷嬷安危,再想到明日便是姑奶奶寿辰,到时,皇阿舅,太子皆在,她要如何推拒这门亲事?    一想到这,她心乱如麻,不禁又想起了李景喻,明日,他会不会去皇宫给太后祝寿?她能见到他吗?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他,理了半天头绪,也未想明白,就这般满腹焦灼入眠,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是入宫的日子,一早,阿娘.亲自来替她穿衣装扮,又将去年皇阿舅赏赐给她的簪子带上,环视她周身,似见无不妥之处,才展颜,牵着她出了漪澜小筑。    阿耶早等在府外马车边,阿葭见到他眼眸一亮,飞快的奔过去,唤道:“阿耶。”    昨夜,她便听身边嬷嬷说,近日阿耶因六镇赈灾之事,时常彻夜不眠,昨日,她回府后就被阿娘关起来,此时才见到阿耶,看他面容较之以往更显老态,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顾建柏数月未见女儿,自是想念,当即眼眶微红,牵着女儿坐上马车,细细询问扶灵归乡之事。    顾蒹葭飞快的看了眼,隔着小几坐自己对面的丁芷兰,见她神色端凝。猜测,阿娘未将她遇到水匪之事告知阿耶。    再看阿耶眼含关切望着自己。知阿耶为国事操劳,已心力憔悴,便摇了摇头,将满腹心事压下,直说并未大碍。    顾建柏捻须,感慨女儿已大,能独当一面,便不再多问。    就这般,一家人各怀心事,由着马车载着驶向宫门方向。    待抵达宫中时,天色已黑,顾建柏称有要事,将丁芷兰母女送至宫中,便离去了。    前往福寿殿的沿途,雕梁画栋,曲尺朵楼,朱栏彩槛,各处张灯结彩,一阵风拂来,廊檐下挂的大红灯笼随风舞动,如同点燃簇簇烈焰,耀眼的红光升腾至半空,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昏红之中。    顾蒹葭望着隐在红光深处的福寿殿,不知怎的,总觉心神不宁,手心微微汗湿。    待进入福寿殿,迎面就见福寿殿院中央空地上搭了一座一人多高的高台,高台正前方位置,遥映着十数张小几,呈半圆形摆放。每张小几下方皆铺着厚厚的绒毯,供女眷席坐。    顾蒹葭被阿娘选了个最显眼的小几坐下,没一会儿,她就见朝臣女眷依次择了小几坐下,不多时,原本空荡荡的院子,便坐满了女眷,却无人大声喧哗,整个园中静谧,闻针可落。    而在这女眷中,她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自己手边的成寄烟,成寄烟见到自己,双眸里满是惊讶,捂唇低笑道:“阿葭,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能来,我真为你高兴。”    小时候,顾蒹葭与成寄烟交好,但随着阿耶与成司徒政见不合,她便渐渐疏远了成寄烟,自从她去年磕碰脑袋后,她更是记不得当年为何与成寄烟断了来往。    而此时,她在意的却是成寄烟的话。    她转头看向阿娘。    阿娘显是也听到了成寄烟的话,一双秀眉满是笑意,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欣喜,握着她的手,说道:“待会你便知晓了。”    阿葭却听的心生不安。    又坐了一会儿,不见太后过来,更发觉坐在她周遭的女眷,皆有意无意的瞟向她,神色里鄙夷,艳羡皆有。    她咬了咬唇,看向坐在一旁的阿娘,低声道:“阿娘,姑奶奶何时过来?”    此次太后寿宴,分为两处置办,一处则是福寿殿,供各位女眷吃酒庆贺之用,另一处,便是嘉宁帝平日所居的祥云殿,则是款待前来贺寿的文武朝臣,而太后需先在祥云殿露面,接受朝臣赞贺后,才来此处。    丁芷兰望向顾蒹葭,见女儿神色忐忑,抚摸她的手背,说道:“不急,再等等,等过一会儿,便.....”    她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便住了嘴,不说了。    顾蒹葭心中不安之感更甚,正要再问,就见伺候在太后身旁的高嬷嬷,领着一群舞姬翩然而来,登上了福寿殿外面搭建的那所高台上。    舞姬身着香髻丽衣,丝竹繁乐奏声起。    却是太后怕女眷等急了,安排的歌舞助兴,打发时辰。    顾蒹葭只得压下满腹不安,看向台上舞姬。    .....    与福寿殿紧凝的气氛相比,嘉宁帝所在的祥云殿堪称的上热闹不凡。    殿内,与宴的朝臣按照官阶各自入座,各人面前一张酒席,宫女行走其间,倒酒奉菜,殿中央,舞姬翩翩起舞,为太后贺寿助兴。    嘉宁帝高居龙案后,一双凤眸不怒自威,此刻,由朝臣轮番敬酒,也有些醉了。     坐在嘉宁帝左下首的太后,今夜头戴珠冠,身着凤服,双目湛湛,精神抖擞,说不出的满身凤仪逼人,她频频含笑,叫堂下那些前来向她参拜祝寿的朝臣起来。    待朝臣参拜毕后,起身,笑道:“列位臣公,尔等为大魏鞠躬尽瘁,竭力协皇帝执政朝事,乃社稷之幸,哀家,心生感激,为聊表薄意,备上酒水,还望诸位臣公尽兴而归。”    众位朝臣惶恐应答。    太后笑着点头,目光巡视堂下朝臣,当掠过坐在低与自己右下首的太子李孝敬时,微微一顿。    原本太后这道掠过太子的眼神极其短暂,却也被坐在朝臣之列首的顾建柏察觉到了。    不仅是顾建柏,坐在顾建柏对面位置上的成司徒也随之面色转冷。    两人皆将目光投向太子李孝敬身上。    太子李孝敬年仅二十,此刻,端坐在群臣之首,面色冷凝,从两人方向看去,只望得见他侧脸如同刀削般棱角分明。下颌线条劲瘦刚毅,整个人看起来,威严难犯。    原因无他。    今日不但是太后寿辰,更是太后为太子李孝敬择定太子妃的日子。    顾建柏与成司徒多年来,不仅朝堂争斗,更涉及未来太子妃争斗。    此次,太后替太子李孝敬选妃,有两名人选,一是,与太后同宗的顾蒹葭,二则,便是成司徒女儿成寄烟。    而太后显是更属意扶植顾家,立顾蒹葭为太子妃。    成司徒纵然有个做皇后的妹子,也无力阻止太后越过嘉宁帝,执意择定顾蒹葭为太子妃,为此,极其恼怒,顾建柏多年与自己作对,若太后再立了顾蒹葭为太子妃,顾家坐大,那么,他绊倒顾建柏就变得难上加难。他岂能不恨?    忆及此,成司徒忙看向太后。    太后似对太子李孝敬微微点头,再抬头,面上笑意渐浓,说道:“哀家,今日有一喜事,需要当众宣布。”    她话音刚落,殿下众朝臣皆看向太后,面上俱露出想听一听是何喜事,值得,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在寿宴当日宣布的事。    太后环顾一圈,将大臣的表情尽收眼底,正欲说话。    忽的,殿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太后和众朝臣循声望去。    就见一名极其年轻的男子,着蝉衫麟带,双目湛湛,脚步矫健的迈入祥云殿。    那人甫一进殿,似是满殿辉煌金碧也不及他眼中笑意璀璨,他快步来至太后身前,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恭敬说道:“润之,来给皇祖母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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