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日房租即将见底的时候,登仙楼的莫小仙找上了门。    八/九点的样子,还是昨前天的那身休闲校服装扮,脸朝外,抱一登记本,在门上啪啪拍两下。    朱光刷牙洗脸去开门,心里原本琢磨是不是茉莉小姐姐又给他们送早餐来的,结果见是莫小仙,接着联想起她那把八尺长的红巾大马刀,下意识的就往后怯了一步。    “莫、莫仙姐?”    莫小仙嚼着口香糖,嫌弃的打里头看了眼,行李四乱八方的都还在,同住的人出去了。    “还住呢?”    朱光紧张:“住,住,这不是在住嘛。”    莫小仙眼眯了眯:“我是说,要住的话,准备准备房钱,20块钱管两天不管一辈子的,我们这儿的房间紧俏,不提前说一声,保不定得留给其他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朱光难免想起寻找张人渣的计划,先前和宋闲有商有量,最多两天见顶就打道回府,可看看现在的情况,像是朱光一个人就能拍板决定的?    这也就算了,超时好几天,预定去往杭州的火车票彻彻底底报废,要像现在折换成为房费,那也不至于心疼啊。    眼见朱光脸色不大好,莫小仙抠着圆珠笔一摁一掐,按楼主教导的,检讨自己是不是语气太过了点,于是清嗓子,瞬间改口道:“小哥哥,没想好的话,我中午12点再来一趟,没钱的话,到时候可不要耍赖哦!”    朱光一愣:“……等……等等,中午还是你来?”    莫小仙歪头:“对啊,这里每户都是我挨家挨户上门收的,只要见到我了,不允许在时间上面讨价还价。”    这倒不是,其实朱光的意思是指莫小仙的行为分明就是多此一举,放外面任何一家酒店或者民宿,哪家不是顾客主动前台办理续住?这栋楼里可有好几百人呢,人人都得莫小仙亲力亲为,按道理,十个她也忙不过来。    朱光没什么说的了,早起就没见到宋闲,这儿网络也不通,两天下来,不议张风采这人渣他放不放不得下,外边可有几十万的粉丝在等着他呢,周二四六有更新的,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瞎耗下去。    送走莫小仙,朱光关门,没防着又见她打转绕了回来。    “怎……怎么,还有还有什么事吗?”    莫小仙很不自在,不知道是心虚作祟还是狂躁病犯,总之,面部表情之丰富,跟路边搞跳舞活动的小丑演员似的。    等她憋了很久才说话:“对不住啊,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你啊,你的名字,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名字给人一种……一种……起了一半没下文的感觉,你叫朱光吧,为什么不是朱光明或者朱光耀什么的呢,朱光,朱光,难道你还有妹妹叫‘宝气’吗?名字叫一半,正常人很少这么干吧,你自己用着,一点也没觉得难受吗?”    朱光:“????”    *    宋闲这边,早起之后就上了最顶的四楼,昨天特意做过打算,觉得从视野角度上讲,四楼无疑是登仙楼中最佳观察点,可后来发现,位置变化于结果无关,于是仍折回他所熟悉的第三楼。    8点,9点,10点……一直待到12点,宋闲将所有整点整时的阳光投影做了移动记录。    毕竟是做钟表的,在看到青石板所隔成的12条路线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12个时刻点。    不过猜测毕竟是猜测,除了日至正中,阳光与路线有短暂的重叠以外,其余走势并不能和指针一样顺或逆时间拨动。    也就是说,放射状布局的路或许真的就只是路。    宋闲放下本子和笔,腿脚累崩了,就在走廊侧边的箱子上面稍歇,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垂花柱标记又怎么解释?    他不是搞建筑的,但在一个工作室,听木雕师傅曾经提起过,中国古建过去以梁和枋作为主要承重结构,屋顶出檐之处,梁枋共同支撑,在交汇部位,往往使用一悬柱起到三角固定相互承接的作用,而这种悬柱通常称为“垂花柱”。    垂花柱在南方很常见,有雕成佛莲芙蓉为雕饰的,也有刻成花鸟纹饰、宫灯兰花作点缀,登仙楼所用的,是八仙仙道图案。    宋闲费解就费解在这儿:登仙楼一层下来垂花柱至少48根有余,但只有跟道路对应的那12根雕附有八仙类的图案。    又是“十二”,这里边跟他们搞钟表修复的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    人总是希望从未知地点挖掘到自己熟悉的那一部分,以前宋闲不感冒不关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变化,只是很僵持的认真的观察这些表面现象。    时间没过去多久,原本瓦亮的天不知在过了几分钟的时候,被一片灰蒙蒙的乌云盖了起来。    红彤的灯笼在云色为幕的背景下鲜艳如血,风一掀,随时随地便有意化作只天灯,奔赴九天之外。    宋闲忽然想到一点:登仙楼的天气的确变化无常。    看起来,风来雨至的前奏到了,楼道不少有人出来观望,收衣服的收衣服,薅被褥的薅被褥,外面晒了烟草的,戴草帽的农客匆匆忙忙下楼拾掇装筐,正在给房子维修上漆的工人也立马下了梁,抱上梯子,腿脚跑飞快。    好像就是十来分钟的事,往常低调平静的登仙楼俨然乱得如大暑双抢。    正想有点好奇,看看登仙楼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没想到腿上一紧,糯糯的一双小手毫没准备的就抱了过来,低头一瞧,又是箐箐。    “叔……叔……”    就在这一低一瞧的空档,楼下忽地有人惊叫了一声:“楼主——”    万籁俱静,给所有人留出了反应时间。    紧接着两秒钟不到,许多声音此起彼伏,漫漫如长龙一样朝庭院铺开:“楼主……楼主……”    小姑娘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咧嘴憨憨笑。    一面是怕她乱跑,一面也想见见楼下所谓登仙楼主的庐山真面目,宋闲只好将箐箐一把抱起,一大一小,小的搂住宋闲的脖子,两人齐齐歪头歪脑看楼下。    天问阁的铁门打开了。    天色暗淡,贾子平一身青衣长衫在前带路,身后边跟了个步态散漫的年轻姑娘,跟贾子平一样,迎头出来自带厚重深沉的年代感,青花外衫,阔腿棉裤,以及千层纳底毡了盘口装饰的棉布鞋,打扮可谓干净清爽,且返璞归真。    以宋闲的角度看,这姑娘的容貌几乎只有额头一角,但是可以见得她头发细长,用一根木枝松松挽起,耳垂边收纳不住,漏掉几缕,舒展在肩头和其主人一样,既慵懒随性又一丝一寸恰到好处。    “老张,这是你新做的腐乳?辣的还是不辣的?”    楼主跟老张打招呼,那人端着簸箕也没觉得重,得了问话,激动要紧的凑乎过去:“不辣不辣,楼主要不要尝尝,喜欢就给您弄一罐?”    楼主只是笑笑。    走两步,看到屋场晾晒的咸干菜,颜色不大均匀:“刘师傅,做腌菜这点盐可不够,短缺了或者不足用,跟贾子平说一声,去登仙楼仓库多拿两斤。”    刘师傅顿时兴奋得跟三岁小孩一样,看到贾子平让人记下,也想学人家满肚子墨水汁儿跟楼主亲面道声谢来着,可话生生硬硬的,最终只晓得叠声回答了几句:“是是是,多谢贾老,多谢贾老。”    等不到这些人一一寒暄,楼主背握双手,捏着一支铜色物件绕道而过。    姿态也很奇特,双肩压后,含胸挺立,大有黄世仁带手下闲逛大街的感觉,但她不一样,别人是欺善怕恶趾高气扬,她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给人一种随心所欲注意力不完全集中的感觉,至少在宋闲眼里,没架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抓住她全部的性情。    贾子平让路,两人上了楼梯,后面一小撮人天色没大顾上,尾随楼主,一时纷纷上了二楼。    二楼早已挤满人山人海,楼主不停,直奔三楼而至。    宋闲蓦地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她会从哪个楼道突然出现?有没有可能正巧从他面前经过?会不会等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三楼也和二楼一样,早就被人塞得水泄不通,几乎擦肩而过?    来了。    在离宋闲十米不到的位置,楼主从楼梯口直向他走来。    目光在宋闲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不对,应该是在箐箐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人头攒动,很快一闪而过,错开宋闲,走到了一间不大起眼的常住客房门前。    终于看清她手里的物件了,那是一杆略微上了浆的铜制烟杆,两尺不到,约60公分,一端镶着木纹质地的玉石烟嘴,一端色度略暗、有人抽过烟丝却很久没沾焦油的烟斗颜色。    就这样一杆,捏着,在那扇房门前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    说:“马阳文,我姚无欺,开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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