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蓝回到北城,小君君一直在外地写生,君君妈神色疑重地对小蓝说他大概要除夕才回得来。就这样俩人一直见不到面。  黄小蓝心里面十分思念小君君,越想念就越想不起来他的模样,甚至想不起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黑夜里她伸出手,想象着可以手指摸到小君君,他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拉起她的手,让她的头靠在肩上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北城的冬天不像西城那样蓝天白云般透明,除夕那天下起了雪,越下越大。  黄小蓝中午就去小君君家里看,他还没有回来,说是可能要吃了年夜饭才回来,大君君已回家了。  大君君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理黄小蓝不给她说话。  黄小蓝深知失恋了的大君君心里很一定很痛苦,她挨着他坐下来,安慰着大君君:“有些事自有它的定数,什么样的结局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她本来还想说一句:“节哀吧!”又忍住了。  大君君面对失恋比小蓝想象的要坚强,他好象并没有萎靡不振,他镇静的看着电视,只是不想给黄小蓝说话,从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失恋的痕迹。黄小蓝拍了拍大君君的肩,还是说出了“节哀吧,等待新生活的召唤!”。  大君君望都不望她,只顾盯着电视。黄小蓝看得出来,这时的大君君是在克制自己内心里的不平静,他的心一定是很痛的。  “喝酒吗来两杯”黄小蓝还是想安慰失恋的大君君。  没想到大君君突然站起来对她到“你太单纯了!”。  黄小蓝没料到他会这样,以前他从来没有看见如此愤怒的大君君,大君君好象都要流泪了。黄小蓝一直以为当时大君君是因为失恋才失态的,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次大君君发怒流泪竟然是为了她。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快回去过年了,你看有谁家的孩子过年会往别人家跑!”大君君将黄小蓝推出门外关上了大门。  黄小蓝也一心挂着小君君,无心跟大君君一起说话,正好就回到家去吃年夜饭了。  吃过年夜饭,黄小蓝坐在门口,一直忐忑不安的向门外张望,术术一直看着她,明白她的心思,也不说,心里面一阵一阵的痛楚,他知道小蓝将要面临的是一场痛彻心扉的打击。  快到七点的时候,她看见小君君走过花园,往家里走去,那条红色的围巾在冬天的灯光下特别显眼,感觉小君君还是原来的样子,黄小蓝心里暖暖的,她跑出去,在他家门口迎着他。  小君君走过来了,他看见黄小蓝站在路灯下,他楞了楞,一时不知怎么办的样子。黄小蓝已没有矜持的上前去抱住了小君君,心跳加快了,等着小君君会低下头吻她。小君君猝不及防的喊了声:“小蓝!”声音怯怯的。  黄小黄靠在他肩上,抬起头来。她看见小君君身后有一个女孩子吃惊地望着他俩,然后走上前来望着小君君。  小君君轻轻推开小蓝,那个女孩子过来拉着小君君的手。黄小蓝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明白。  她松开小君君望向那女孩,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长长的直发搭下来遮住半个脸,但还是看得清她精致的五官,白白的皮肤。她才看清楚,小君君的红围巾已经不是过去她买的那条,是跟这个女孩配对的一双情侣红围巾。  “小蓝,小蓝”好几秒钟黄小蓝才听见小君君喊话,但是小君君除了喊她名字外什么也没说。黄小蓝隐约的感觉到了,他身边那个女孩代替了自己,小君君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定在那,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小蓝……”小君君除了叫她的名字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半年小君君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孩是谁?小君君看着那女孩,眼神暧昧而犹豫,又看着一脸茫然的黄小蓝不知所措。  小君君身边那个女孩十分温柔的一直拉着小君君的手一言不发,她依靠在小君君肩上,眼里闪着泪光,路灯下飘飞的雪花扑在她睫毛上,显得楚楚动人。  黄小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没有了,说话提不起气来。她接受不了眼前这样的小君君,这个从小就保护着自己的人,对自己温柔如丝关怀细致的人,眼前在他怀里的却是另一个女孩。她软软的往地上坠着,坐在了地上,抱着头,无法呼吸的心,痛得无以言表,她头痛欲裂。  小君君甩开那女孩的手过来拉黄小蓝,黄小蓝双手抱着头,他拉过来小蓝的手又滑落下去,怎么也拉不住。他又抱着黄小蓝的腰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感觉黄小蓝很重,怎么也抱不动,他也浑身无力地摊倒在地,坐在黄小蓝面前,眼泪流了出来。  终于拉着她的手了,曾经无数次温暖过自己的手,曾经柔柔的软软的手,现在满是伤痕,长满了老茧,硬硬的,他撩开小蓝的头发抱着她的头抚摸着她的脸,西城的风雨和阳光已把她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他突然心疼起来,将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前,没有自己在身边她都变成什么样了他的心软了,化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他的下巴挨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泪是冰冷的,他知道他将失去黄小蓝,他在黄小蓝面前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只手过来把小君君拉开,抱着黄小蓝站起来。  术术手里拿了一件披风,他推开小君君,裹住小蓝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往另一条路上走去。黄小蓝一个踉跄没有站立稳,差点扑倒在地,术术用力扶着她。  小蓝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就象有几十根细细的针扎进去又抽出来,渗出密密的一粒一粒的血珠,又汇成一股巨大的河流喷涌不止,胸中热热的翻滚着,如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睹在胸口无法呼吸,她用手紧紧地捂着胸,一口鲜血猛的从口中喷射而出,术术的胸前立即红了一大片。  她跌跌撞撞试图想往前走着,紧接着又一口鲜红的血喷到了雪地里,她软软的又坐在了地上,又是一大口血喷射而出。  术术跪下来扶着黄小蓝,用手擦着黄小蓝脸上的血,轻轻的揽过小蓝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自己满身沾着黄小蓝的鲜血,眼泪流了下来。平时除了跟老黄和自己斗气,小蓝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害?虽然他早知道了小君君已移情别恋,知道黄小蓝和小君君迟早有决裂的一天,但没有料到竟是这般的悲情。  昏暗的路灯下,浸染在雪地上的血鲜亮而刺眼。鹅毛般的雪花飞着,肆虐的寒风呼啸着掠过,看不清小蓝的脸。走了很远,听见小君君撕心裂肺的声音:“小——蓝……”  术术扶着黄小蓝,走过一条街,进了一个叫“听雪”的咖啡馆。他让黄小蓝坐下,要了杯热果汁,用手绢擦着她头上、身上的雪。  黄小蓝象木偶一样,任术术摆布她。  “你看你,你到是哭啊。”术术心疼的说着,站着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好让她哭出来。  “我要吃冰淇淋!”  “这个不行,刚吐过血,胃不能受刺激。”  “我就要!”  “听话!”  “我就想吃冰淇淋!还想喝酒!”黄小蓝面无表情,没有一滴眼泪,木然而坚定的表情,拉着术术的衣袖“给我酒,我要酒!”  “过一会我们去城东看烟花吧先喝点热果汁。”  “那,你陪我喝酒,酒!”小蓝拍打着桌子。  “要喝也不能在这里喝,今天是除夕,我们回家去喝吧。”术术说。  “老黄那个家伙和杨贵妃在呢!”  “他们还有几个小时就上飞机,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去了。我们坐一会回去。”术术看了看手表。他把小蓝带到这里来而不是直接回家,就是不想让老黄他们看见她狼狈伤心的样子。  黄小蓝不说话了,眼里无神,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被呛住咳个不停,她低下头靠在桌上,果汁酒了一桌。  黄小术把小蓝扶回家,换了满身血迹的衣服,二人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着老黄的酒。  “老黄的存货肯定有好的!今天咱们端了他的老巢。”黄小蓝象个大侠,又象个撞入民宅的土匪,好象根本就没有刚才发生的一切。  术术翻出一大堆各种花花绿绿的酒瓶,小蓝都推开了,说道:“这些都不行,继续找,挖地三尺都给我找!”  二人在一堆酒瓶里翻来翻去,黄小蓝拿出一瓶“茅台”:“算了,就这个吧,咱们支持国产!”  于是二人在饭厅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你们曾经揍我,我为什么不还手因为我知道那是你谋划的,我要还了手,你不是失败了?”术术笑了起来。“我就怕你有挫败的感觉,回来再给我脸色看。”  “其实,第一次揍你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我怕那几个不经你还击,还提醒他们打不过就跑,谁知道第一次你就让他们凯旋而归!原来你就是个骗子!但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来骗大家啊!”  “五岁的时候我就想我有一个可以让我给她梳辫子的妹妹,第一天到这个家来,我发现我梦想中的妹妹就在这个家,那天我的心情你知道吗,有一种梦想成真了的激动。”  “谁是你妹妹了谁同意你姓黄了你总这样不经别人允许就改变现状。”黄小蓝拍打着桌子  “你就是我妹妹了,我在外面常常都会得意的给别人说起我有个妹妹,还拿照片给他们看。但你就是个小妖精,小恶魔,从来没给我过好脸色!”平日里术术在黄小蓝面前都把自己藏得很深。他从来不说自己的想法,今天也许是喝了酒,他大胆的说出了当初在家里面的这些心事。酒本是没有感情的,但它一旦穿过身体,就会燃烧起来,穿越你的思想,带动你的感情,变得火辣辣的。  “小芋头他们都说你是受虐狂,你真是变态,搞不明白你!因为你,吴云云跟大君君分手了。真不明白你哪里招女人喜欢了,比如我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告诉我,你对吴云云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可是我最好最好的闺蜜,你要是敢伤害她,我会亲自揍你的!”小蓝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开始有些恍恍惚惚还不忘帮助朋友。  “你是女人吗你在别人眼里是女人吗我心里面没有别的女孩,我看见外面的女孩都艳俗得很,都不是我想象中的女孩,没心思搭理,我只有一根筋懂不懂。”喝了酒,术术说话越来越大胆起来,“按照惯例,你应该痛哭流啼呀,你为什么不哭呢我希望你大哭一场,来,靠在哥的肩上大哭!”  “你看我啥时候哭过以前被老黄你们欺负的时候,我哭过吗被杨贵妃翻白眼的时候我哭过吗他老黄啥时候真正管过咱们他算个什么!”黄小蓝拍打着桌子,就在当初老黄教训她时拍打的那个位置。  “当初他对我暴跳如雷的时候,看见他就这样拍,你知道老黄雷鸣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我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哈哈,当时就好希望他把这桌子拍穿、拍垮,哈哈哈……或者是拍出五个铁沙掌的印记,也好让我佩服他。你信不?第二天我还跑过来看这张桌子,一点印子都没有,老黄功夫太差劲了。你说这都过年了,老黄带着贵妃游山玩水,把他们的孩子扔在家里喝酒!老黄真差劲!”  黄小蓝一直在回避着刚才的那一幕,她到现在还在逃避着小君君的背叛,不敢面对。  黄小蓝越是逃避着刚才那一刻,术术越是心痛。他是希望她大哭一场的,但此时的黄小蓝眼里没有一滴眼泪。  他看到黄小蓝有些微醉微醺了,他趴在桌上摸着黄小蓝的头。刚才吐了那么多血,胃肯定是受伤了的,但他又不忍心阻止黄小蓝用这样的方式忘却失恋的痛苦,任她在那拍打着桌子。  “你知道吗,每次老黄拍桌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快点拍垮快点拍垮,要拍不垮,我第二天把桌子劈了!哈哈哈......我明天就把它劈了,免得老黄老拿它出气。”  “小蓝,小蓝”术术轻轻拍打着她的头,黄小蓝抬起头看着他。  “叫我”  “小蓝,你要记住,这个家除了老黄还有我,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伤,记住有我!”  “切!你连自己都看不好,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从小到大你受的伤还少吗!”  “只要你喜欢,再揍我,让我受伤我心甘情愿,不管遇到什么事,记住,有我!有我!”他抱着黄小蓝的头,看见黄小蓝斜着眼看着自己,她的脸微微的泛着红晕,他想起小时候他在蔷薇花中找到第一次喝醉的小蓝的情景,那时候他的心也象现在这般急促地跳动过。隔着桌子他站起来,情不自禁的伸过头去想吻她,黄小蓝还在拍打桌子,一巴掌打在他肩上。这一段是术术写的回忆录里面的,后来吴云云用邮件把它发给吴宇,然后我看到的,这是黄小术第一次有机会吻她。  “快到零点了,我们去楼上看烟花吧!”术术不管小蓝同不同意,给小蓝披了件厚披风,背着她走向楼上的平台。  东面的烟花开始零零星星的燃放,小蓝靠在术术肩上,木然地望着远方,她看不见彩色的烟火,眼里只有空中飘飞着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她跳下地,张开嘴,雪落进嘴里,好让让自己还如碳火般燃烧的心里有一丝丝的凉意。  只听得对面大君君的声音“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回去!”她听见大君君拳头落在小君身上的声音。  “小蓝,小蓝……”对面传来小君君歇斯底里的声音。  看不清对面的人,只听得小君君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小蓝,小蓝……”  黄小蓝心又痛起来,双腿发软,她扶着栏杆不让自己倒下来。一种喊不出痛的伤,这个让她曾经勇敢,有着浪漫的一腔热血的人,这个在天真的岁月里给了她最好回忆的人,此刻象一把锋利的刀从她五彩斑烂的青春岁月里划过一道血迹。  零点,夜空中燃起了五光十色的烟火。黄小蓝望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烟花炫目而苍白。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泪光在烟火的光照下被折射成一道彩虹印在术术的心上。   对面小君君还在绝望地喊着,他明白,他是彻底的失去小蓝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对小蓝的背叛和游离,心如风雪之中纷飞着的雪雾一般彷徨。他只有呼喊着小蓝的名字,来缓解他对小蓝的愧疚。他穿了一件毛衣站在风雪中,他觉得只有让刺骨的寒风穿透躯体,让冰凉的雪花扑打在脸上,来惩罚自己。  那一夜,他没有看见绚美的烟花,也不知道冷。很多年后他记起那一夜的漫天飞雪,向他扑面过来的全是一片一片的腥红,之后的每个冬天,他看到的雪花都是红色的,使得他在下雪天就会心口疼痛。  此时他已被失去黄小蓝的痛苦和酒精浇昏了头脑,但他还是清晰的记得,厚厚的,白白的雪地里浸染着的鲜红鲜红的热血。他可以清醒的意识到他五彩缤纷的青春岁月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想起小蓝吐着鲜血的痛,他的心里犹如刀剜一般的剧痛,他仿佛清晰地听见自己用刀划过自已身体那种皮开肉绽,刀割裂肝肠的声音,他可以清醒地感受到疼痛一寸一寸浸入心脏,他昏醉了迷糊了却又清醒着痛着。  越来越壮观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黄小蓝看见了对面的小君君跪在地上扶着栏杆,望着天上五彩缤纷烟花,仿佛他一停止呼喊小蓝就会象烟花一样闪着光消失。  大君君看见了对面的小蓝:“小蓝,我教训他了,别哭啊,咱哥们说好的,咱遇到什么事都不哭,这个混蛋他配不上你!让他滚吧,咱忘了他!”  术术扶着小蓝,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任她的泪流着。  “我要离开北城,我要忘了这里,永远永远都不回来了……”她喃喃地说。  术术没有说话,在这个绚美与忧伤交织的冬天夜晚,他们一同望着天空中变换着图形的星光灿烂,多年后他都记得那夜绚烂的烟火、痛醉的小蓝的泪和她靠在他身上的温度。而黄小蓝记忆中那一夜的烟花是黑白的,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她眼里的烟花都没有色彩。  我没有看见那一夜北城的烟花,而在多年后的千禧之夜我看见的,那些壮美的烟花里燃放着黄小蓝的鲜血,染红了我窗外的天空,使得那一夜我看到的烟火格外动人,记忆中那一个夜晚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城市的夜空。  那一年除夕,黄小蓝还不满十九岁。  黄小蓝失去第一段恋情的三年之后开始有了一种叫“传呼机”的通讯工具。  那一年的夏天刚满十六岁的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城大学中文系。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满满是对远方的向往,我时常莫明的向往着遥远北方,仿佛幂幂之中北方有一根绳索牵引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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