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堂,打扫马路的清洁工们是这个城市最早醒来的人,他们扛着扫把推着铲车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  路边卖早点的小摊也一个个支起来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商量好似的归拢在同一块区域里,勤快而有序地准备着各自的招牌小吃,忙碌又尽心。  “都是我不好。”  北斗依旧在回忆着她与前女友的种种往事,语气中时时显示出极大的自责,“老实讲,是我对她不够好。她离开以后,我饭菜难咽,睡不成眠,心里老想着她,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没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有几次我喝醉了酒跑到护城河边上放声痛哭,真想一头栽下去,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因为一点点感情不如意就寻死觅活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不,最可恨的人,最幼稚的人,最不负责任、最没担当的人!这是我观点,你认同吗?”  “认同归认同,但我还是很痛苦。就像那部《后会无期》电影里讲的,听过很多大道理,可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最主要是我还没法向家里人交待,我们在家订了亲了。”  “啊!”我惊叹道,“这剧情反转的有点快,原来你们是未婚夫妻啊!不过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她没有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吧?”  这年头,爱情有时候徒有虚名,谁离开谁,照样活得好好的。只是如果添了个累赘,总是个麻烦。  “这……倒没有。我们交往了那么长时间,一直很注意安全的。”  我的一句玩笑引起了北斗的红脸,他在说到“注意安全”的时候,有些难以启齿,他把眼睛别开,眺向窗外。  我心说丫装纯呢,十八岁少年不是你那样子的。  “她叫什么名子,一定很漂亮吧?”我继续问道。  我觉得能够让他剪不断理还乱的女子肯定和我一样,不是一般人,她的魔力也许超过了我,还有楚楚。  “她叫小莲,不漂亮,也没气质,跟你比,更是相形见绌。”北斗一脸坦诚,“我指天为誓,没一句瞎话,她相貌平平,个头也不高,还是个左撇子。”  我心说“小莲”不会姓潘吧,这话没敢讲出口,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既然注定不能换回,感情无法重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节哀顺变吧。”  北斗“噢”了一下,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我发现桌子上的食物已被我们清扫一空,赶紧向服务生要了两杯饮料,分一杯给他,他一口喝尽,一滴也没落下。  “你呢周大小姐?”北斗突然问。  “我什么?”  “我的故事讲完了,轮到你了。”  他用袖头揩了揩口鼻,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我有点头大,这玩意又不是上生物课解剖小白鼠,由老师监督着,同学们轮番上阵,一个一个动刀子。  “没啥可讲的,我的成长特单调,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以后再靠着盘儿靓——就是这张脸,谋份工作嫁个老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的话里有破罐破摔的味道,眼前飞速闪过一行字:悲观主义的花朵……  北斗用手指隔空点了几下,好象洞悉了我的内心一样:“七星,你绝对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我感觉得出来。”  我掩耳盗铃:“我能有啥心事,甭乱猜了。”  “不想说算了。”北斗笑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隐秘的空间,那里装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些秘密可以跟朋友分享,还有一些秘密宁愿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想让人知道。其实我也有一些打死也不讲的秘密。”  我不愿意拿出我的感情故事与他做交换,就好比一对相约好要殉情的男女,男的拿刀把自己捅了,而女的看到惨状之后反悔了,扔下凶器跑路了。这男的得多冤哪,说好的一起死,我死了,你还活着,不公平啊。  为了缓解我放了他鸽子的尴尬,于是转换话题跟他聊。  我端正坐姿,汪峰附身,严肃地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告诉我,他想做一名演员,并且要成名成腕,万人仰慕。后来事实证明,他不去做演员,的确是演员行业的巨大损失。  我调侃道:“这也是我的梦想!再说,谁不想当明星啊,又赚钱,又拉风,嘿!”  “逗你玩呢,别当真啊。”  “不会啦,大家彼此彼此——”  我们相视一笑,东拉西扯聊了会,一轮火红的朝阳从远处的高楼大厦上面升起来了,熠熠生辉,光芒四射。  我和北斗结账走人,挺腹告别。  ###  北斗送我回家,一直把我送到家里,算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我要他进去坐坐,他摇头说不了,还有事,问他何事,他笑笑,却不说,我就放他走了。  看着北斗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模糊不清,我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这种感受无与伦比,像是戴上了荣耀的桂冠,桂冠转眼消失不见。  周一,在学校,我再次见到了北斗。  我早知道他是我学长,只是和他在一起时,他一直守口如瓶来着。  不过他没有看到我。  是下午夕阳微醉的时候,他和一帮同学在操场玩球,昨天还郁闷得要死的他今天突然就神采奕奕了,我估摸着这小子是不是捡了一张两百万的银行卡背面还写着密码。  我没拦下他,因为当时康俊在我的身边。  不错,康俊是我男朋友,不过您可别想多了,我不觉得半夜三更背着康俊约会北斗是所谓的劈腿行为,因为我和他实在没啥感情可言,而且早已声明分手多时。  起初和康俊相交,是楚楚牵的线。  虽然楚楚当红娘的本领我是了解的,基本上介绍一对完犊子一对,可是呢我本人向来重视友情,不忍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康俊他爹是个倒卖服装的小商人,精打细算,唯利是图。康俊完全继承父亲的优良传统(恶劣品质),凡事以自我为中心,无利不起早,甚至买根葱都要跟菜农讨价还价半天。所以,在他的世界观里,金钱永远比情感重要。和他分手,是迟早的事情。    刚接触那会儿,这孙子比谁都会装B,在我面前是道貌岸然一身羊皮啊,嘛事都顺着我,嘴甜得像抹了蜜,跑前跑后的,整个一跟班的。还喜欢浮夸地耍酷,经常甩甩头发眼望前方作哲人思考状,亚里士多德都没有他能显摆。  他不是那种让我一见倾心的人,我也一直没跟他做过真正的交心。  不过后来我还是从了他——请大家相信,我是被逼的。  这男的太事儿妈了,我对他已是黔驴技穷,换言之,我没辙了,只得认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全城都热恋了,我不想落单,授人以笑柄。  康俊这人可不正经,正式拍拖第一天,便拉了我的手,第二天吻了我。他吻我的时候还色迷迷地笑着跟我说这是他的初吻。  我心想鬼才相信你的话,可还是把嘴唇凑了上去,谁让他是一雄性呢。  我不是犯贱,我正常反应。  楚楚听完我的倾诉后,居然赞成康俊对我的毛手毛脚调戏式的占便宜,还骂我太保守太刻板一点儿不像新世纪的女青年,“作为女生,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女生,你应该主动一点,再主动一点,到手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  哎呀呀,这是我好闺蜜说的话吗?气得我肝疼!  “姐姐不你知道,康俊这人有多坏,他准是日本毛片看多了找人练练手,每回一见着我,那眼睛就放光,那光是野蛮的光,是虎狼的光,是想扒了我的衣服脱光光的光——”  “瞧你形容的,多吓人。”楚楚安慰我,“千万别觉得多可怕,其实吧,男人都一样,只是有人善于隐藏,有人急于曝光而已。”  仔细一琢磨,楚楚的话挺有道理,我一个老处女有什么资格推三阻四、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但是,认同不代表服从,我真的不想把人生最宝贵的第一次交给一个我不太想交给的人,哪怕他再花言巧语,哪怕我再□□难填,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底线。  高中时我只顾着头悬梁锥刺股,一心扑在功课上,所以没心思交异性朋友。我爸常开导我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要等到上了大学再说。  因此对而我言,康俊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我的初吻可以追溯到N年以前我上幼儿园的时候。  有个男孩是我的同桌,我们天天坐一块讨论问题,互抄作业,懵懵懂懂的就玩起大人们的游戏来,试着接吻了,不过那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两嘴相碰,然后立刻分开,这都是跟电视上学来的。  跟康俊相处了五个月,我发觉他一点也不靠谱,不能带给我一丁点的安全感。  我们经常吵架绊嘴,为的是他三番五次要求和我上床,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而我是坚决不从。我虽然很善变,但我不能修改我的底线。  有次热吻过后,他强行和我做那事,蛮横地扯掉了我的衣服,我誓死反抗,还狠狠掴了他一巴掌。他气鼓鼓地走掉了,污言秽语一大通儿,我咬牙忍了。  我将构想变成事实,向他提出分手。  我对他说,你的为人我算了解了,我的脾气你也领教不少,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分道扬镳各自为政吧。  这小子蔫儿坏,不吭气儿,只是冷冷的笑,笑得我背膛发凉,像掉进了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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