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认为,在柳家世子面前装乖的许采芩是一副嘴脸,在家里专横跋扈之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  许采芩不像大姐许采乔那般好心机,一贯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能在学堂忍得了安安跟她一同上课,并不代表能容忍旁人表扬她这个庶妹。    先生又怎样,太子太傅又怎样,女先生那点心思真是昭然若揭,若不是怕在世家大族惹出来笑话,只怕她会扑到爹怀里吧。  许采芩这样想。    以前她或许会觉得传说中专情于她爹爹的女先生是个笑话,可今天见到傅先生表扬安安,她便不能忍,傅先生的态度与爹爹实在是太一致,爹爹平时也是这样,她做错了什么就动辄呵斥,安安如果做错什么就只是温言相劝而已。    如果不是爹爹向傅先生表达过对小女儿的特殊情感,这位向来严厉的先生又怎会对素未谋面的安安大加赞赏呢。  因此她不服!    傅先生转脸看了她写的字帖,是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后人曾将颜真卿的这部碑文代表作品拓写下来,作为字帖模仿,这本字帖也是书写楷书的典范,并不像安安所写的《四时读书乐》那么简单。    许采芩没有写字的耐心,她又一心求好,选得字帖比安安选的难,又嫌天气太冷,更加是哆哆嗦嗦歪歪扭扭的,看着惨不忍睹。  宣纸上面还有一列墨迹,是刚才许采芩摔笔之时留下来的。    她又拿起许采芩那张来,细细看着,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没有什么耐心,而且还惯会要人阿谀奉承的,若不顺遂她的意,她便满心不欢喜起来,想必安安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度过的,嫡姐的排挤,姐妹们相互之间的攀比。    她自己不也是这样过过来的吗?    萧氏的性子她最清楚了,从小到大就是被家里大人娇惯着长大的亲王贵女,又如何能体察到别人的心意来,她养大的女儿,自然多半像她一些。    傅先生同样也是庶女,爹不疼娘不爱的,若不是自己争气些赢得上都才女的称号,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收到妻妻妾妾的排挤,姊妹们的嫌弃。    想到此处,她手抖了一下,温言说道:“二小姐如果耐心些,也会有三小姐这样的好书法。”  这个意思还是她的不好了。    安安看许采芩的意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忙说道:“二姐,我刚进来的时候听人说柳公子擅长书法,不如你闲暇下来找他请教一二,既然他住在府里,自然有时间切磋的。”  提到柳谈,许采芩心情愉快起来,而且三妹的这个提议倒真是不错,刚好先生说她写的不好嘛,她便有机会像柳谈讨教。    这个许安安,看来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安安一颗心其实都跳到了嗓子眼,她熟知许采芩的性格,知道这个人一旦拧起来天王老子也不怕,她也并不想傅先生因为夸了自己一句,跟这个脾气不得了的大小姐起冲突。    这节课好歹是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休息一次,一次一刻钟,刚下了课,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盈盈对着屋内笑。    柳谈本就长得好,一张俊脸如雕刻出来一般,笑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可安安从他的笑容里面感受到一些瘆得慌。    是的,那种阴冷的味道,从来未曾出现在他身上过的。  安安莫名的心虚,难道刚才起冲突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啦?    自己拿他当挡箭牌,他看到啦?    她见许采芩冲出门去,笑脸跟她说着些什么,其他几个女学生,也在他身边带着崇拜的眼光仰视着,这个角度看起来才知道他瘦瘦的个子其实不显高,但是旁边站了人,这才显得他在人群中格外的不同些,他敛起刚才对着安安那种不悦的笑,看起来还是像平时那样谦和中略代些痞气。    安安摸了摸手炉,里面的碳已经烧尽了,准备出门找翠雀填些火来,却见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何竟没了,等先生一走,他便大步上前,大手一钳,死死的扣住安安的手腕。    夺面而来被压制的气息,和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道。    当下男女授受不亲的风气是有,但也没有限制的特别严,但像他这样拉住小姑娘的手腕,却也真是无礼了。    安安不期他有这么力气,这样斯文白净的一个书生,本是拿笔磨墨的手,怎会像铁钳子一样的有力,她不过才到他的肩,平视他的话,都无法跳过他的肩头看到后面的风景。    安安觉得有些局促,猛地一抬头,睇见他下颌有点青青的胡渣,一双眼睛带着挑衅和不悦瞧着面前这个略显难堪的小女子,没有半点不适。    看样子他是个性格很强势的男子,这样的人认死理,不达目的不罢休。    谢谈见到安安一脸的潮红,想挣脱又不能挣脱的样子,明显眼里无他,他憋着一肚子的疑惑和郁闷已经两天了,这小丫头还目无旁人的拿他当挡箭牌,只图自己脱身,说丢就丢给别的女子去。  彼此一对视,他闷声说道:“很好玩是吗?你以为很了解别人是吗?”    安安憋的圆圆憨憨的小脸通红,两只圆溜溜的杏眼里面能养鱼儿,漆黑的瞳仁四处乱窜,一不留神又瞥到他脸上。    谢谈冷笑着,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若是叫旁人瞧了去了,又要说她年纪小就会勾人。    前一世,就是因为这样不好的名声,安安哪里也不敢去,只祈求陈王能放过自己,终归有一日能放自己一条活路。  像谢谈这样的男子也是,他能对一个庶女起什么好的心思,无非是看着觉得好玩,便与你玩笑一番,难不成还指望他能够真心喜欢自己不成?    不怪许安安妄自菲薄,当下的风气正是如此,庶子女,尤其是庶女,要想找一户好的人家特别难,还别说是公侯府邸了。  男子还可以靠着考功名、做官这条途径往上走,若是能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别说是妾生子,就是私生子别人也会忘记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但是女子就不同了,女子除了嫁人以外没有别的出路,背在女子身上的唯有出生一条路。  所以安安才晓得,柳谈对自己的拉拉扯扯,总归只有好感而已,更有可能的只是男子对女子的调戏。    “你放开我。”安安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他凭什么啦,即使自己拿他堵住许采芩的嘴,也是姊妹几个的事情,难道姊妹间相互玩笑,还要他批准不成了:“我不期你是个这样的人。”    看着她被自己逼成这样,明明一副好口才的,这会儿一句全的话都说不出来,柳谈突然很有成就感。    “还敢不敢把我推给别人了。”柳谈挑眉看她。    眼看着外面的人都在往里面走,安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几巴掌一样,他竟然敢这样大大咧咧的在教室里面拉拉扯扯,难道自己看着就那么不像正经女子吗?    不,她不是因长得不像正经女子才得到这样的对待,只因她长得太好看,而自己浑然不知而已,但柳谈喜欢她,却只是因为他喜欢。  仅此而已。    正因为觉得自己有了这样的心思,当看到自己□□裸被无视,他才会这样不悦。    安安听着外头的声音越走越近,心里头的酸意更甚,不知不觉间,眼眶中那可以游着鱼儿的水儿都流了下来,她抬起来直视着他:“我不敢了,你饶过我吧,等会儿让姐姐们看到又会说我了。”    那样花朵一样的人物,当着他的面前泪洒当场,如雨打的白兰花一样,生生可怜,柳谈心中一动,手也跟着松开来。    他只是想惹她注意和重视自己,哪怕她有许采芩对自己的一半热情都觉得满足了,但不期自己的无礼会惹得她哭。    他想起她小时候憨憨的模样,一面叫姐姐们欺负了,一面笑着给他递糖的样子,心里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  他只是不愉快安安的做法,把他像蹴鞠一样的踢给别人,还这样若无其事的笑的很开心。    难道她见到自己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感觉啦?    想到这里,柳谈有些后悔了,自己当真没想吓她的。  他伸出手,拇指在她脸上一抹,帮她拭去脸上挂着的泪珠儿,她本是娇嫩如水的美人儿,别说被大雨淋了,就是一颗露珠挂在上头都怕压疼了她,奈何被自己一欺负,变得更加可怜。    谢谈本是有点气她的,这会儿改成气自己了。  这要是别人敢这样干,他恐怕一巴掌就过去了。  奈何欺负她的人是自己.....    柳谈的手是握笔的手,这样的手或许以前还握过刀剑,指腹带着一些厚厚的气息,在安安脸上摩擦时,蹭得她脸上一阵子痒痒麻麻的。    安安下意识往后缩,他又嬉皮笑脸的蹭过来,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今天且饶了你,以后你还要这样子,定不轻饶你了,三娘,你莫哭了。”    说着从安安头上虚晃一手,真的让他从头顶上变出一颗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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