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各自忙去吧,我方才瞧见你们包袱还在外面摆着,画屏,你领着她们到下房去收拾一下,安顿下来吧。”范雪瑶吩咐道。

她来时已经看过了,披香殿还算宽敞,只是这宫殿布局却与她从前看过的故宫不同。不像故宫内那样规划的整齐对称。虽然有前后殿,却没有配殿,只以廊庑四周连接。前殿两边庑房,一面两间是小厨房和茶炉房,另一面两间闲置着的。后殿面阔五间房,东西各盖了三间厢房。

从寝殿到后面去,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东面几间低矮房屋,那是宫人的住所。空地对面就是三阁了,是低位妃嫔的住处。

既然是阁,地方自然很小。如果哪个皇帝比较淫荡好色,恣意纵淫宫女,那么很可能低位妃嫔过多,甚至一阁里得住下几个嫔御。

范雪瑶让画屏带着她们下去安置,众人一走而散,殿里一下子清净了。

坐了许久马车小辇,范雪瑶只觉得腰都有些僵了,只是她方才凝神聚气接收了许多讯息,生怕耽搁过后便忘掉什么,便不急着休息,而是闭上眼睛做出养神的模样,脑中不断回忆着方才从十二个宫婢内心听到的讯息。

这十二个宫女自然不可能都是忠心她的。纵然身份上她是主子而她们是侍女,终究不过是刚刚见面,她们还没有真的对她有什么忠心可言。大部分都是抱着以后规矩当差做事的想法,但是有个别却是表面恭顺内心不逊。

比如说那个王红绡,她跪在地上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以后怎么在她面前露脸,博得她的信重,好为贾司宾传递消息。范雪瑶默默记下贾司宾这个人,日后想办法探得这人是为何人效命。否则一个司宾怎么会好好的特意送人到她这小小美人的披香殿来。

这四个大宫女都是她用心挑选出来的,听心声都是本分,踏实做事的,有小聪明却没有多的小心思。范雪瑶想着先用着看看,若是使唤着不顺心再看情况换下去。

范雪瑶转了一圈前殿后又回来后殿,直接进了西梢间,那是寝室。整个后殿都是采用落地明造式格子门,因此采光良好,殿内还算亮堂的。当心的明间和次间之间以清净雅洁的藤纹浮雕挂落飞罩装饰隔断,而次间与梢间之间,则是以封闭性较好的镶花灯笼锦式圆光罩隔断。

金丝楠花纹细密瑰丽,精美异常,范雪瑶一向最喜欢这种风格,一看便很喜爱。

梢间里最醒目的就是一架描金髹漆楠木围子床,这时候还没有架子床,而这围子床就是架子床的前身。镂刻透雕麒麟牡丹,牡丹卷草等纹样。整体造型稳重大方,而装饰花纹则精美华丽。刀法圆熟,工艺高超。因为快要入夏了,因此床四周围挂着帷帐,帐幔是杏红色的,鲜亮艳丽而浪漫。

床榻上是海棠红的锦面白锻里床褥,被面是寓意吉祥的百子图,颜色娇艳,花样虽然俗了一点儿,但是选这个显然是想讨她的欢喜。做妃嫔的,子女是靠身,哪个不想多生孩子?

床榻挺宽绰,床榻跟前立着三扇立屏,入睡时把帷帐一放,再将屏风一拉,顿时就仿佛待在一个小房子里一样,安心又惬意。

范雪瑶分外满意。

上一辈子的她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一切都是她赤手空拳打拼来的。商场尔虞我诈,政界明枪暗箭,每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很和蔼可亲,可翻过脸去,什么龌龊险恶都做得出来。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行差踏错,迎接她的就是从云端跌落深渊。醒来就是勾心斗角,劳心伤神,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是常事。因此为了在短暂的五六个小时里恢复充足的精神,床的品质就是十分重要了。

她对床有种特别的情怀,年少时因为父母早亡,她曾在亲戚家寄住过一段时间。

亲戚家不算三房一厅,父母女儿各一间,另一间做了书房。而她只能睡在客厅里,一张布艺折叠沙发就是她的床。男主人常常一起床就到书房。所以她得更早一点起床,把被子枕头收起来,不能搞乱地方弄的不好看,更不能打扰到男主人。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看着男主人在家里仿佛皇帝一样,说的话谁都得听。当时她就暗暗想,她也想要这样。

虽然后来她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小文员,随时都可能被开掉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却是那时候她做梦都想成为的,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那时羡慕和渴望深深铭刻在了她的心里,没有随着时间消散掉,反而越演越烈,最终成为了她人生的追求目标。

她想要成为那样的人物,人人羡慕的,风光的,仿佛一切都尽握在手的大人物。

她还想要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一张不会随时被赶下来的,自己的床。

舒适,宽敞,不会翻个身就滚下来的床。

这个欲望比起成为一个大人物的欲望一点也不逊色。

她那间别墅里每间房间都有一张舒适的大床,哪怕她根本睡不了那么多张床,也没有那么多客人接待。可每次她看到有关床的事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一套又一套的床上用品往家搬。这个习惯到了这一世还是没能改掉。

她曾听说京里有个高官儿,家里头收藏了一张龙床,那可是真真切切的皇帝睡过的龙床。乌黑亮泽,做工精细,遍雕青龙云纹,大气有威严。听说清晨时沉香木浓香更烈,那高官儿每天就睡在那龙床上,甚至午休时也睡在上头。

当时她就想啊,她也想要。她羡慕极了,不光是为了那张珍贵的沉香木床,更是为了那高官儿能睡那张床。旁人就算有那个钱,买的起,买的到,也不敢睡。顶多摆在家里头偷偷欣赏,还怕传出去了,叫别人知道了会觉得他权欲大,想当皇帝。可那高官儿不仅大大方方的买了,还大大方方的睡了。只这便叫她羡慕的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后来她也费大价钱入手了一个老沉香木的佛珠串儿,沉香木的确很好,乌黑亮泽,异香浓郁。物有所值。

可佛珠再好,也不是床。

她不光没有得到慰藉,满足,反而时间越久,心里的遗憾与渴望就愈发强烈。最终那串佛珠被她送了人,为她换来一个还算不错的机遇。也算物尽其用了。

范家三兄弟,老大就是她爹范明辉,官职虽然不算高,还是个副职,可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老二范孝孺,勉勉强强靠着范明辉走的路子才当上了从八品的国子监助教,老三更是提都别提了,量小识短,不务正业,至今还是白身。

所以范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委实是依仗着范明辉支撑起来的。可惜世人多昏庸,看不透看不穿自己真正需要依仗的是谁。

现在范老夫人还在世,范明辉和李蓉为了面上好看,耳根子清净,也不吝啬舍些好处出去孝敬一下辈,只要不太过分就行了。李蓉在她的明里暗里的点拨下,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好,这银子还真不愁。他们也就舍得花点银子去换个清净。所以三房还能得些好处,日子过的尚算惬意。

可若是他们不懂得适可而止,还得寸进尺的话,真的把李蓉和范明辉惹烦了,莫说范老夫人去了以后,就是范老夫人还在世的情况下,他们要教训三房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现在二房三房的吃喝嚼用都走的公中,上到男人外出应酬吃酒女人置办衣裳首饰,下到额外叫厨房做个菜打赏个下人,这一贯贯的银钱都是公中出的。

所谓公中自然是指的祖宗家业,可范家往上数三代,也就是范老夫人的公公那一辈才是头一个做官的,不过百年未满的时间,又不是什么大官儿,能有什么祖宗家业?不过是说着面上好听些罢了。真要靠公中养活这一大家子,早就喝西北风去,更别提呼奴使婢了。

二房范孝孺虽然有俸禄,可养活自己都不够使,买个稍微好点的纸笔就没了,更别提隔三差五的出去应酬喝酒了。三房范城就更别提了,他自己是个贪图享乐的,整日不务正业,和妾室偏房喝小酒儿,娶的妻子余氏也是个只出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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