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人眼皮紧紧地搭着,眉头亦是皱紧,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若非胸口缓缓的起伏着,证明人还活着,何欢真以为表小姐已经不在了。  “公子,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表小姐一家怎的就遭此大难了呢……”何欢的眼圈通红,看着床榻上呼吸微弱的表小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起三天前在薛家看到的那一幕幕,至今他还瑟瑟发抖。  洁净的房间里没有太多的摆设,一张床榻,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此时正有一只汤碗,碗里有墨色的汤汁,热气升腾着,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显然是刚煮好端进屋里来的。  “何欢,给老爷夫人传信,就说我们晚些回去,无须担心,至于其它……先不要告诉他们了。”  略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在窗前响起。  那里卓不凡倚窗而立,望着窗外晒满草药的小院。他们现在置身的是清溪镇最北边的一间药庐,此间医者名叫林三娘,虽是个年轻的姑娘,但医术精良,三天前便是林三娘将降雪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眼下降雪虽无性命之忧,却仍然昏迷不醒,所以卓不凡就带着何欢在这药庐中安顿了下来,一边照顾降雪,一边留意着官府那边的动静。  薛家一门上下除了小姐薛降雪不知所踪,余者包括薛老爷、薛夫人在内的十口人一夕之间全部惨遭杀害,这样的案子不可谓不大,官府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赶往薛家查探。  向官府报案的人是柳乘风,降雪的未婚夫婿,薛家的未来姑爷,柳乘风前来薛府迎亲,不曾想却见到薛家一家老少早已横死,震惊之下立刻派人去官府报了案……这些都是何欢打探回来的消息,听说今辰柳乘风已离开清溪镇,回去了万柳山庄。  卓不凡没有去见这个柳乘风,薛家惨案,太过突然,杀人者身份不明,降雪依旧活着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只怕凶手会再对她不利,在未查明薛家惨案真相捉住杀人凶手之前,卓不凡并不打算让人知道降雪还活着的事实。  “是,公子,我这就去给老爷夫人写信报平安。”原本夫人在临行前特意叮嘱过何欢,让他一路好生照顾自家公子,待他们到了清溪镇就立刻给府里回个信,报下平安。只是这几天忙着表小姐的事,何欢跑前跑后的没来得及向老爷夫人报平安,且表小姐家又出了这般大的事儿,他一个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老爷夫人禀告,如今公子既然吩咐了将表小姐家的事暂时先按下,那他自然是听公子的吩咐,至于何时跟老爷夫人禀明表小姐家的事,想必公子自有斟酌的。  何欢麻利的出屋去办自家公子交代的事,走廊里遇到了药庐的主人林三娘,林三娘一身素洁的白衣,款步往表小姐的房间而来。  “林姐姐好。”何欢知道对方是来给表小姐诊脉的,当下打了声招呼,侧身给林三娘让了路。  林三娘轻轻颔了颔首,笑道:“又被你家公子吩咐了去办事?这几天还真没见你闲过。”  何欢恭敬的应道:“是有事要办,我家公子在屋里,林姐姐请进屋吧。”对于这位医术高明,硬生生将表小姐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林姐姐,何欢打心里佩服,所以言辞间十分恭敬。  “嗯,你忙你的。”林三娘衣裙飘飘,人已进了薛降雪所在的屋中。  “林姑娘。”屋里,听到何欢与林三娘的交谈声,卓不凡已自窗前转过身来,目光迎向进屋来的林三娘。  林三娘身形纤细袅娜,肌肤雪白胜过冰雪,满头青丝堪比鸦翎,容貌说不上出众,但身上那股清淡婉约的气质,却是常人难及。  “我来替令妹诊诊脉。”林三娘径直走到床榻前,垂眸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着的女子,“这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了些。”在床榻边坐下,掀起被衾的一角,轻轻拉过薛降雪略显苍白的手,放到了带来的药枕上,将指尖放了上去。  “总算熬过了这最凶险的三天。”细细将脉把过,林三娘轻轻松了口气,将被衾重新盖好,抬眸看向卓不凡,说道:“不出十日,令妹当可清醒。”  卓不凡闻言,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当下拱了拱手,对林三娘道:“全赖林姑娘妙手回春,此番恩情在下铭记在心了。”  林三娘道:“恩情是谈不上的,我这里本就是药庐,患者上门,自是有病治病,有伤疗伤。卓公子付了诊金,我全力救治令妹也是应当。”  卓不凡也非迂腐之人,听林三娘如此说,便道:“林姑娘是通透之人,在下也就不再赘言了,吾妹还要有劳林姑娘多多费心了。”  “分内之事。”林三娘收起药枕起身,却并未急于离去,而是问了卓不凡一个问题,她问:“卓公子可认得薛府小姐薛降雪?”  卓不凡不答反问:“我该认得这位薛小姐么?”  林三娘一直注意着卓不凡面上神色,眼见对方听她提起薛降雪三字,面色不变,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不相关的名字,心中便也迟疑起来,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三天前镇东头的薛府发生灭门惨案,唯有薛家千金薛降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恰恰也是三天前,这位卓公子将重伤的只剩一口气的妹妹带来她的药庐,两者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点,这让林三娘不得不怀疑卓不凡所谓的妹妹,是否就是薛府千金薛降雪,可惜林三娘并不认得薛降雪,她来这清溪镇不过半年而已,尚未见过这位薛府千金,便也无从判断此刻在她药庐疗伤的是否是薛降雪。只是心中既有猜测,林三娘便想求个明白,这才来试探卓不凡。  “塌上的这位姑娘真的不姓薛么?”林三娘又问。  卓不凡淡淡道:“在下的妹子,自然姓卓怎会姓薛?”  林三娘笑了笑,瞥了眼床上昏迷着的人,貌似疑惑道:“可是令妹与卓公子似乎并不相像。”  “凡同父异母,只有所相似罢了,岂会太过相像。”  “哦。”林三娘似信非信,似疑非疑,只道:“这般看来卓公子与令妹的关系倒是亲近,如此衣不解带悉心照料,颇有长兄风度。”  卓不凡缓缓道:“血脉相连,至亲之人,守护照料,责无旁贷……”顿了顿,盯着林三娘,一字一顿的问道:“不知林姑娘问这么多,究竟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见卓不凡似有不耐,林三娘不由笑了笑,说道:“只是三天前薛家出事,一门十口全都命丧凶徒刀下,独独薛小姐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而卓公子又恰恰于三天前带令妹上门求诊,令妹又是伤在利刃之下,且命在旦夕,这些都难免让人产生联想,不过卓公子既然不认得薛家小姐,那看来一切都是我想多了罢了。”自嘲的笑了笑,林三娘瞥了眼桌上的汤药,叮嘱道:“汤药记得按时给令妹服下,此间已无他事,我也该去瞧瞧昨日接下的那个麻烦患者了,告辞。”  目送林三娘离去,卓不凡眸底深处的警惕之色才慢慢卸下,刚刚那一番说辞,林三娘未必就信了他,不过她即使不信,看样子也不会深究下去了。如此看来当日将降雪的嫁衣替换的决定还是明智的,为了降雪的安全,她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十日……但愿一切如林三娘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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