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第二天清晨,我被执着的门铃声叫醒,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门口,才稍稍恢复了意识。  拉开门,孙维禹正站在我的门口,一身西装,连发型都是一丝不苟的。他皱着眉,看着睡眼惺忪的邋遢的我。    “又不接电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开口就是训斥。  我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地毯上的手机,无奈地咕哝:“它掉地上了,可能是……振动没听见。”  我闪身把他让进房间,孙维禹向屋内走,我耷拉着头跟在他身后,没曾想他突然一转身,和我直接撞了个满怀。  晕晕的,又觉得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怔忡了几秒,复而安心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回来了啊。    我揉着脑袋抬头看他,面前仍然是不苟言笑的一张扑克脸。  “还在生气啊,孙先生?!”  他叹了口气,替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我可能真的要给你买根绳子,把电话栓在手腕上。”  “你干脆把我栓在手腕上,带着到处跑得了。”  “我倒是想!”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却透露出冰消雪解的意味。  我趁势示好,把头埋回某人胸前,乖巧地让耳朵贴近他的心口,孙维禹顿了顿,伸手圈住了我。    “我昨天给你打了电话,秘书接的。”  “嗯,昨天工作的场所特殊,一天的行程也紧张,所以没空出时间来。晚上回酒店打给你,又是无人接听。你啊……”  “早知道给你留张房卡了,手机也不争气。”  我直起身,摁亮了手机,想看看是不是误设了静音,屏幕的画面仍停留在昨晚没发出的那条信息上——“你几点回来,要不要留灯?”  我和孙维禹贴得那么近,他当然也看见了。    “为什么不发送?”  “因为……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话音才落,头顶就挨了他一计重敲,还挺疼。  “面子重要还是……人重要?”  他话中间那个小小的卡顿,把我给逗笑了。  “哈哈,人人人,人重要。”  孙维禹同志却被我的不严肃情绪激怒了,眉心也皱得愈发深。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颌,面色凶恶地问:“好笑吗,嗯?”  我临危不惧啊,凛然点头,还伸出了一只英勇的爪子,捏了捏他的脸颊:“而且,我觉得你气鼓鼓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郁芸生!”他咬牙切齿,一副吃了闷亏的样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就要呢?”我凑近,踮起脚,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地挑衅。    这个男人,一大清早,衣冠楚楚地站在我面前,说着言不由衷的气话,还支起张恫吓全世界的脸……要知道,人在清晨的意志力是非常的薄弱啊,我怎么可能经得起这种巨大的诱惑,忍住不去调戏这只纸老虎呢?    孙维禹僵在了原地,连嘴角都是僵硬的,这剧情的走向显然偏离他预计的轨道,撩了他个措手不及。我于是继续趁机犯上,双手攀住他的脖颈,一脸鸡贼的笑。    知耻而后勇的孙先生终于痛下决心,卸下了他那武装到眉毛的庄严肃穆的盔甲,反手一把将我制住,再狠狠地钳住我的双肩,将我推逼到了床的边缘。  他仍不断地俯身迫近,伴着我的一声失重的尖叫,我们两人一同跌入宽大的床垫之中。    我和他紧紧相依,目光里倒映着彼此滚烫的深情。  古人说的“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大致就是眼前的光景了。    行到凌乱张狂处,我忽然又生了坏心,抓着他胸前大敞的衣襟,强行抵住某人温香软玉的诱惑,义正词严地问道:“孙总,你一大早穿戴得整齐光鲜,不会只是来(se)诱我的吧?”  只听他喉间传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你说呢?”  “我说……您应该是要去……见客吧?”    孙先生耐心殆尽,愤然抓起我的双臂,再狠狠地将它们锁住我头顶,欺身贴近,恨恨地说:    “见什么客?先处理家务!”    ……    我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抹平了那一次争执,我和他之间,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比挂在嘴边的更真挚更动听。    回到花都,一切如常,只是南方的冬天迟迟不肯来,衣橱里的冬衣总是期期艾艾地张望着,盼不到登场的信号。  周甘宁却如期退场了,走得极安静低调,仿佛只有邮箱里那一封简短的人事变更令知道,他曾与这个企业一同经历过怎样的风霜与成长。    我无暇为他的离开伤感,因为新的生活画卷也在为我展开。  周甘宁的离职,客观上引发了新一轮的人事变动,分公司的某位副总乘势而上,强势登场,与此同时,我也获得了出幽迁乔的机遇,某分公司空出个HRM的缺。  这是家独立法人的新药销售流通公司,办公地点也在花都,只可惜离总公司太远……偌大一座花都城,认真丈量起来,也仿佛有天南海北之隔。    孙维禹对我的这次职位变动持乐观鼓励态度,他认为是个锻炼我能力的好机会,同时他本人完全没有任何要出面替我助攻或是纵容我当一分钟关系户的意愿……  据称整家新公司,无一人知晓我和孙先生的交往关系。  我也因此默默兴奋着,像一场重置关卡的游戏,又获得了一次轻装上阵闯关杀敌的机会。    我的新老板方辛,是个财务出身的女强人,四十出头,很精明务实,从衣着到谈吐,尽是克制而简洁的做派,与我在总公司历经的那几位女老板都不太一样。    我第一天向她报告,只站着交流了几分钟就结束了。  她略去了所有的寒暄与劝勉,直接向我布置工作任务:  “目前公司组织架构不够清晰,上下级汇报关系、考核关系都有待整理清楚,越级汇报、实线汇报和虚线汇报随意性太强……这些问题你的前任处理得并不能使我满意,希望你尽快介入,定出可行性方案,这是我对你这个职位的期望。”  “好的,方总,我会尽力。”  “尽力是个无法考核的指标,我不喜欢。希望可以量化,并体现在你的工作计划和日志里,我们定期交流,有问题吗?”  “没问题,方总。”  “那么欢迎加入,工作愉快!”    在退出她办公室前,我又收到一句叮嘱:“郁经理,我不喜欢部门内太复杂的办公室政治,希望你也是。”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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