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灿答应李越给徐俞时间去接受自己，她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李越也不再提去见孟明诚荀蓉的事情。前些天，孟明诚从欧洲回来，跟孟灿约见面时间，她犹豫了半晌，说李越忙，再等等。 就这样，孟灿进入了新一轮的等待。 李越也在等，等徐衡康复，等待徐俞从美国回来。 李越知道要不是徐衡的病情耽误了，徐俞早就有所行动了。 知母莫若子，徐俞不会善罢甘休的，李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孟灿带回来了，她再不做点什么，保不齐年底之前就要为他准备彩礼了。 她绝不接受这个儿媳妇儿，绝不！ 回国的飞机上，徐俞盘算了一路，李越的态度那么坚决，她现在要是出面棒打鸳鸯，就等于亲手把儿子推出去。可李义均反水，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求助李老爷子，让老爷子出面总比她自己和儿子撕破脸皮来的好。于是，飞机一落地，徐俞就直奔李家老宅，把事情原委详细地报告给了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越听越气：“这像什么话！徐衡被那个医生害成这样，李越还要娶仇人的女儿！” 李老爷子已是古稀之年，但精神头很好，徐俞来之前，他正准备出去跟人打高尔夫，此时他手里握着高尔夫球杆，恨不得在李越那个臭小子屁股上抽两杆子。 徐俞继续添油加醋地告状：“李越说了，要是我不同意他跟那个女人结婚，他就要跟李家断绝关系。爸，李越怎么说也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孙子，你真由得他胡来？” 这还得了，李老爷子直接拍桌子：“他敢！” 徐俞眼看差不多了，于是开始给老爷子下套：“爸，你也知道李越性格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把这孩子劝回来？” 李老爷子沉默了良久，说：“你别急，这事就交给我，李越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还能不听我的话！” 李义均和徐俞基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徐衡身上了，李越断奶后就送到了李家老宅，小李越是在老爷子的膝下长大，和老爷子自然比较亲，老爷子的话在他心中分量也重一些。 得了李老爷子的保证，徐俞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安安心心地回去了。 可是，徐俞走后，老爷子又犯了难，他的话虽然放出去了，其实心里没什么把握。他那个孙子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么，油盐不进，要改变他的决定比登天还难。 如何是好呢？ 老爷子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想啊想，终于想出了迂回包抄这一招——李越动不了，要不去探探那姑娘的底？ 第二天 ，老爷子出现在孟灿公司，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老头衫和一条同样旧的休闲裤，手里拄着司机老陈给他买的百来十块钱的拐杖，活脱脱一个退休后会经常到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子。 老爷子把从徐俞那儿要来的孟灿照片揣进了兜里，跟前台的小姑娘说要装修房子，前台便把他带到了家装部的办公区域，让设计师小袁接待了他。 李老爷子看了一圈，没发现孟灿那孩子，便有些兴致缺缺。 小袁给老爷子倒了杯水，问：“老爷子，您是要装修房子？” “嗯。” “您的房子在哪儿呢？” “在天云老街上。” “哟，那块地段好啊。”小袁眼睛都亮了。 那块地段当然好了，宁城数一数二的高房价楼盘都在那儿了，小袁心想，看来这老头子是有些家底的，那就好办了。 “您家里装修是想半包呢还是全包？是自己住呢还是跟子女一起住？是想要中式风格还是欧式风格？……” 孟灿满头大汗从工地上回到公司，在门口就听到小袁噼里啪啦在跟人谈单子。 孟灿不由得苦笑，现在的设计师都需要兼职销售，最重要的能力不是做设计，而是忽悠客户签订单。这样的情况在大部分家装公司都见怪不怪，孟灿由入行时的反感到现在接受，是觉得大家不过都是讨一份生活，可当她走进办公室发现顾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脚下不由得一滞。 接受并不代表认可，孟灿有她的坚守。 李老爷子当然看见孟灿了，也认出她了，可他不动声色，继续听小袁瞎掰扯。 孟灿的办公桌跟小袁是挨着的，小袁和老人家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特别清楚。小袁看似很专业地问了老爷子十多个问题，每个问题都是针对客户需求的，可是孟灿知道，老爷子回答了什么小袁根本没往心里去。 问完了问题，小袁对老爷子说：“您的需求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我看啊，您这房子就全包给我们公司得了，设计、施工、选材都由我帮您代劳，您省心省力，我保质保量的给您把房子装修好，您到时候直接住进去就行，您看怎么样？” 孟灿皱了皱眉，小袁这是又想在钻装修材料上捞一笔油水，她握紧了手里的鼠标，心下气愤，连老人的钱都要坑！ 果不其然，接下来小袁就拿出一本材料清单给老人家看，指着高价位的那些材料，装作特别推心置腹的样子说：“我觉得啊，这家是自己住的，就得用好材料，况且您劳累了一辈子，晚年是不是该享享福？我给您推荐这些，您可以去建材市场上溜达一圈，全是性价比最高的材料……” 孟灿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朝老爷子看去，发现老爷子也正向她看来，孟灿趁机对老爷子摇了摇头。 李老爷子一愣，孟灿的这种反映让他出乎意料。他一生阅人无数，第一眼就看出这姑娘跟面前这个口若悬河的小袁不是同一种人，但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给出这种暗示。 小袁当然发现了老爷子的异常，他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孟灿向老爷子打手势，小袁恶狠狠地瞪了孟灿一眼。 孟灿被瞪得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老爷子看到了，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小袁将座椅挪动了一下，挡在了老爷子和孟灿中间，再次滔滔不绝起来，把几个装修套餐都介绍完毕后，小袁对老爷子说：“您要定就尽早，现在咱们公司还有优惠，下个星期可就没有了，便宜好几千块钱呢。” 李老爷子很配合：“好几千块钱啊，那是挺好的。” 孟灿气得把手里的鼠标往桌上一拍，脱口而出：“好什么好！” 这个老人真是傻到家了，她刚才给他使眼色，他明明看到了，却还听小袁在那儿瞎忽悠。什么便宜好几千块钱，到了施工的时候，小袁肯定会借口多出来的款项，把这几千块钱翻几番的赚回来！国内就是像他这样的设计师太多，才搞得家装市场一片乌烟瘴气！ 小袁眼看单子要谈成了，那容得孟灿在这儿捣乱：“小孟，听说你那个项目返工了一个多月，刚刚才结束，怎么，想接新的项目？要不我把这个单子让给你？” 是啊，孟灿最近自己的事都是一团乱麻，她有什么资格管别人的事情。 “不用了。”孟灿弱弱地坐了回去。 小袁现在懒得跟孟灿计较，把单子谈成了才是要紧事，他对李老爷子说：“要不咱们现在就把合同给签了？您等着啊，我给您去打印合同去。” 小袁迫不及待地去准备合同了。 孟灿沮丧地看着电脑屏幕，用鼠标在设计软件上乱画，心里憋着一股气，越画越快，越画越乱。她有时候也看不起自己，仗义执言挺身而出这种事她只在小学作文里胡诌过。 看着孟灿不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敲了敲孟灿的办公桌隔板，缓缓问道：“小姑娘，你看我这合同能签么？” 孟灿抬头向老人家看去，不由得皱眉，她刚才都那么暗示了，难道这老人家压根没懂？孟灿很想明确地告诉这个老人家别签，签了合同就等于糟蹋他的养老钱。可她又是这个公司的员工，这样做不仅是在拆小袁的台，也是在拆公司的台。虽然她已经考虑过两三回辞职的事情了，但毕竟行有行规…… 孟灿想了一会儿，说：“老爷爷，你要是不着急装修房子的话，下次让你的子女陪您来一趟，让他们跟设计师谈一谈，再决定签不签合同。”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有年轻人陪着来，小袁就不敢坑得这么狠。 李老爷子摆了摆手，无奈地笑着说：“子女们都很忙，可没空陪我这个老家伙来跑装修……” 孟灿突然想到了外公，不禁有些心酸。 这时候小袁拿着合同回来了，他给老爷子粗粗翻了翻合同，解释了两句，然后拿起一支笔递给老爷子：“来，第一页上头，还有最后一页，都签上您的名字。” 看着老人家拿起了笔，旋开笔盖，孟灿将手中的鼠标攥得老紧，仿佛在跟内心的懦弱与恐惧做激烈的斗争，终于在老爷子下笔的那一刻，她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扯去老爷子手下的那份合同。 “不要签！” 孟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说过话。 小袁被唬得怔在那里，他还没见过这样强势的孟灿，片刻后，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作势去抢她手里的合同，语气不善：“孟灿！我给你脸了是吧！” 孟灿把合同藏在了背后，毫不示弱地对小袁说：“你刚才不是说把这个单子让给我吗？我现在要了！” 小袁气急败坏，一怒之下狠狠踢了椅子一脚，指着孟灿吼道：“孟灿，你要是个男的，老子早他妈动手了！” 孟灿心里怕得要命，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无论如何，这个单子我接定了。” 办公室里闹成这样，不可能不惊动领导。老张出来看到小袁和孟灿闹得急赤白脸的，怒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吵什么呢！” 一个员工把事情跟老张说了一遍，老张看了看小袁，这是公司的业绩功臣，不能得罪，再看看孟灿，就是因为她他前段时间才被人威胁过，更不能得罪了。 于是，老张看向站在一旁的老爷子，问：“这位老人家，你说，你希望哪位设计师替你家做装修？” 老爷子微微一笑，特别慈祥，指着强作镇定的孟灿说：“就这个小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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