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清淡小菜,无辣。  味道却堪比大厨。    许供春软嫩的舌尖儿品着小菜,边自下而上地偷瞄唐铳。  卷翘睫毛下的眼睛闪着打量的光,伴着咀嚼时脸颊的鼓动,上下嘴唇儿软糯糯地蠕动。    唐铳受不住她那若有所思的审视的目光,放下筷子,“你想干什么。”  许供春在心里吐出一个字:你。  刚才傅兴说的话,让她坚硬的心变得特别柔软。    倘若是唐铳直接说他两天就睡了三个小时,她定会剜他一眼,说些不痛不痒的讽刺的话。  可这话是从傅兴口中讲出来,就变得不同了。    许供春无辜地看着他,“不想干什么啊,难道我吃饭闭眼睛?”  唐铳重新拾起筷子,向她碗里添菜。  眉间平整,不见一丝无奈与疲惫,取而代之的是耐心。    许供春皓齿咬着筷子,“傅兴说你周二有个大项目要谈,是什么?”  唐铳睨了她一眼,“感兴趣?”  “随便问问,谁对你生意感兴趣。”    唐铳思忖片刻,低沉又温和的嗓音轻扬起来,“艺术品抵押杠杆融资,北京来的委托人,带来三件藏品,正在谈是做底价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还是做抵押贷款,中纪集团纪彦冰承诺以贷款方式购买这三件藏品,三件藏品预估价一亿四千万。”  “那就是至少要给他们贷出去两亿?”  “实际比理论的少一些,具体看周二怎么谈。”  许供春皱眉道:“科恩融资案,米歇尔·科恩就曾许诺购买五幅画,苏富比给贷了850万美元,结果就折了。你这还是两边儿贷,只要折一个,你就完了。”    唐铳半眯着眼望向她。  她垂眉盯着菜,眉心微微蹙起个小山峰,清澈的眸光里蕴着不言而喻的担心。    唐铳轻描淡写建议道:“你如果担心的话,可以来我公司做特别顾问,跟我一起去谈。”  许供春抬眸睇了他一眼,“别做梦了。”    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在这行业了也熏陶了两年,风险评估资信评估有时候真形同虚设,太多拿不到余款的例子了,尤其拍卖行业里,为了让面子上的数据够高,许多公司都是吃哑巴亏,不敢公开。  但是她的担心,丝毫没有存在感。  唐铳平静道:“委托人不用担心,藏品在我手上,总不会做赔本买卖。至于纪彦冰,是出身军人世家,也合作过几次,人品信誉没问题。”    纪彦冰,纪彦冰,许供春在舌尖儿仔细地咂摸了两遍,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儿。  “女的?”  问出口后,许供春猛地咬了下舌尖儿。  果然,唐铳面上露出了笑意。    许供春立即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没吃醋。”  下一秒,唐铳面上的笑意加深到了眼里。    许供春:“……”  这张没有把门的嘴啊。    唐铳拨开许供春捂着脸的手,她双颊尴尬的绯红,轻咬着后悔到不行的嘴唇儿。  咬的红润的唇色愈发潋滟娇红。  他眸光染了酒后微醺的深暗,“我现在倒是希望纪彦冰是女的了。”    许供春这顿饭越吃到最后越心虚尴尬,暗自决定以后和唐铳独处的时间绝对不要超过三分钟,趁唐铳背对着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招呼不打地就拎包逃了。  刚坐上车,脑袋里就出现四个字:落荒而逃。  显得自己怎么莫名有点儿狼狈……    没多久,收到唐铳的微信。  唐:【明天晚上,我开车送你回启安。】    许供春刚要回复,就看到一排冷漠的小灰字:“唐”撤回了一条消息。    许供春:“???”    接着,又收到一条微信。  唐:【明天晚上,我开车送你回启安?】    许供春:“……”    一个句号改成一个问号,顿时从命令,变成了不安的询问。  许供春脑袋靠在车窗框上,心道她刚才被他无声地嘲笑了,她就得用力地嘲笑回去。    许供春:【哦,行吧。】    仔细读了两遍,感觉到这三个字充满了勉为其难的意味,满意了。    后视镜里的低头看手机的女人,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着,伴着窗外落下的火焰般的夕阳霞光,笑意浮上眼睛,眸光里闪着一束束火红的愉悦。    ~    周末一早,许供春仍是未睡成懒觉,门外爸妈又开始闲着没事儿没头没脑的拌嘴,吵得她翻身取手机,仰躺在床上刷新闻。    门外许妈妈道:“你这个不靠谱,太不靠谱了,不信你问闺女。”  许爸爸道:“闺女睡觉呢,我去问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让她好好睡,你小点儿声,我去下棋了。”  许妈妈喊:“就不能陪闺女吃早——”  关门声响,许爸爸出去了。    许供春房间里拉着窗帘,她斜着脑袋躺在枕头上,睡裙一边儿的吊带垂到了肘弯,露出的大片肌肤白皙水嫩。  翘着二郎腿,睡裙堆落在了肚子上,露着黑色的蕾丝内裤,边刷新闻,一只嫩白的小脚儿悠闲的荡阿荡。    “香港嘉德春季拍卖会总成交额4.2亿港元,比去年同期上升28.9%。”  “北京保利拍卖会,王时敏仿古山水册,成交价两千六百万。”  “张宗苍云栖山寺成交价八千万。”    许供春左手托着手机,右手修长的食指自下向上滑着屏幕,每看到一条新闻就闭上眼睛默背两秒,再睁开眼,继续刷新闻。  正全神贯注地读苏富比拍卖新闻,手机猛地一阵微信视频的声音。  许供春吓得手一哆嗦,手机直接拍到脸上,疼得一声喊。  还没看清是谁一大清早的发视频,双手双脚并用着迅速把被子盖到身上,蒙紧了身体,才拿起手机。    ——来自于沈砚。    许供春再仔细看,才发现沈砚发送的是微信语音聊天,不是视频。  八成是知道她如果醒了,就会上网发新闻,就会接语音。  如果没睡醒,语音也不会响。  倒是比打电话贴心多了。  还好不是视频,她悄悄呼出一口气,滑动屏幕接起来。    沈砚今早的声音有些沙哑的温柔,“今天有空吗?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许供春立即正襟危坐,“你说。”  “我二叔家的妹妹,对古玩感兴趣,听说你在这一行,想向你学习学习。如果你今天没空的话,就等下一……”  许供春笑了,“有空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吓得我从床上都蹦起来了,时间地点你妹妹定,定好了发给我,今天晚上我才回启安。”  她爸心梗的时候,就是沈砚二叔给做的造影和下的支架,如果是他二叔家的妹妹约她,她就是今天不回启安了,都得赴约。    下午两点五十分,市中心的日料店。  日料店半敞开的包厢里,由樟木格子门做墙隔断,日式灯笼吊灯开着暖黄色的光,门口挂着半截的暖帘,自上而下写着“沙羅食”。  通过木格门和半截暖帘,能看到一个穿着浅色西裤的男人,和一个穿着宽松运动裤的女人。  沈砚和妹妹沈念安,俩人有着极其相似的眉眼,单看五官长相,都是偏清冷脱俗高岭之花那一派的。  但是沈砚是真高冷,沈念安开口后就有暖呼劲儿了。    沈念安笑说:“我爸说你喜欢供春姐呢,好奇死我了。”  沈砚凉眸瞥了她一眼,“她快到了。”  沈念安笑着做了个封嘴的姿势。    两点五十五分,暖帘被掀开,沈念安抬头望去,一双清亮的眼睛立即变成扫描仪。  女人穿着条白色长裙,精致的锁骨上戴着条白玉坠儿的项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裙摆下的一截儿小腿笔直匀细。  微卷的长发披肩,弧度柔润有光泽,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勾起了浅浅的梨涡,散发着成熟又温柔的女人味儿。  双眸很亮,眨眼间像有星星在闪烁,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宛若在愉悦地和她打招呼:小妹妹,你好呀。  沈念安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但却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既温柔又明媚的漂亮女人,平常见的要么是温温柔柔语态很轻的茶馆里的女人那种的,要么就是笑容很灿烂叫人觉得阳光明媚的女人,这种两者兼并的着实鲜有。  沈念安看了眼她哥,她哥清冽的气场瞬间被沐浴得温润了,心道怪不得啊,怪不得。    沈念安打量许供春只瞬间的功夫,立即礼貌站起身来。  但却不等她说话,许供春就弯着唇角对她笑说:“小妹妹,您好啊。”  声音也是温柔又明媚,仿佛有花香跟着荡漾飘来,叫人心情忻悦。  沈念安被许供春感染的,声音也跟着又柔又热情,“供春姐,您坐,我叫沈念安,您叫我安安就行。”    沈砚本想介绍两句,但见许供春和沈念安有种自来熟的亲昵,便作罢了,动作优雅地为二人斟着清茶。    许供春自进包厢起,就和沈念安没有歇过口,日料上来后,俩人也是边吃边聊,聊了有半小时,沈砚还未说一句话。  许久,许供春才意识到忘了和沈砚说话,抬眸笑道:“沈砚,你这个妹妹……”  许供春话未说完,手机就忽的一阵响。  催促似的铃声,有些突兀,有些急切,还有些焦躁。    来电显示:唐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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