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不觉她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笑了笑,拿过她手里的经书,“夫人看心经,还说不是吓我?”
“俗人就不能看吗?”林怀瑾任由他拿走,嘴上却不饶人,又起身铺好被褥,收拾了一番。二月红也不想闲着,可她手脚麻利,阻拦他帮忙,他只能干坐着。
多少年来,还没有几次这么积极过,哪回不是等桃花拾掇完毕,才慢悠悠地回屋里。
想到这些往事抿了抿嘴,开始唱道:“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一边蜂儿逐趁,眼花缭乱。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
林怀瑾一听到他的戏声,就有些不由自主痴痴地听了起来,听完拍了拍手,回过神后恍然大悟他是在暗喻自己手忙脚乱,不禁白了他一眼,已是一出戏罢。
敛了敛神色,“不过,红红的戏,天下无双,听者上瘾,见者莫忘。”
“那我再认真唱一出给夫人听。”二月红拉着她的手坐下,“好好瞧着。”林怀瑾摇了摇头,“不要,只要每天能听一出就很好了。”
那样大概可以永远听下去,没有尽头,无边无际。二月红一眨不眨地望向她,“那我就每天给夫人唱,唱一辈子。”
闻言后的林怀瑾眉心收紧,心中除却暖意,又突然很害怕,害怕她听不了一辈子的戏,甚至余下的时光或许快到头了,听不了几出戏了。想到这些,竟十分嫉妒梨园的那些观众,他们可以听很久很久。
可自己能听的,也许真的并不多了,她掩了掩眸光,问道:“要是以后我不在了,红红还会给我唱吗?”
那个时候会不会有取代她的人,他们才会白头偕老,儿自己在地底下,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许说胡话。”二月红突然回身抱紧她,“你再胡说那我就再也不去梨园,从此闭园。”
林怀瑾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说了。”又笑着小心地挣脱了二月红的怀抱,“不早了,睡吧。”
病人是该早点休息的,或许睡过之后,将不会再想那么多未来之事。让二月红枕着的胳膊,她闭上双眼,听着丫鬟轻步且灭灯的细微声音,才偷偷地呼了一口气。
几乎所有的大夫医生都断言她身体康健,但她自己的身子骨,哪能感觉不出来。打个比喻,本来饱满的一个气球就像是漏了气,看似平稳,实则已了无生机。
想到这些,翻来覆去的她更加睡不着觉。想要起床走动,又怕惊扰了身边人,不得不压制住这种冲动。可这份将要冲出体内的冲动,越发急躁。
半睁开眼的她不由起手抚摸着手上的痕迹,那手臂处感觉像是凸起的青筋,正如一条长龙蜿蜒曲折,不停生长。
刹那间,只觉得体内一阵钝痛袭来,刚有的困意顿时全无,眼睛立时一睁,咬住下唇,强压制住翻来覆去的冲动,生怕发出任何声音,便只是悄悄地移动了分毫,有意无意地摸了把旁边人平静的脉搏,才缓缓地呼了一口凉气,没有言语。
这种痛苦说不上来,只觉得万分折磨,情愿一死不受折磨。
果然,人在巨大的疼痛时,都是没有欲望的。林怀瑾惨然地笑了笑,透着窗外一丝丝的月光,能勉强看清鸳鸯被上可笑的蝴蝶。
这是婚前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女工而绣,与嫁衣上的那只红色蝴蝶成双成对,图个吉祥。不过林瑜觉得这嫁妆太差劲,便自作主张没让她带走,当时她背后骂了他好多回。
而且这个被罩看似制作粗糙,但这层绸的是二月红以前下墓时得到的,达官显贵之物,价值连城。只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如今却无人光顾,她不时常回来,再没人勤于打理了。
果然再好看的东西,也会变得不那么美。
林怀瑾摇了摇头,不敢去想自己还有多少活头,想必二月红一定也是不敢的,他们近日相处着同从前一样,似乎当作没有这事,但心里其实都跟明镜似的。
可是她实在心痛,就算是每日承受再重的病魔,她也想留下来,留在这个不算好的世道,因为只要能看到他便好。只可惜上天注定好了的,一切都是宿命。
“二爷,我不想走。”林怀瑾轻轻地嘀咕一句,泪水终于忍不住模糊了视线,但她依旧小心地克制着,不留痕迹。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与君共眠。
二月红依旧未醒,渐渐的林怀瑾疼痛渐消,也在迷糊中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黑暗之中,有一双突然睁开的眼睛默默不语,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说明他此刻并未睡去。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向她,仿佛多少个日夜,都不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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