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许姝这话,杨瑾笑了:“姝儿,你是君我是臣,岂有君送臣回家的道理?还是我送你回宫去吧。” “那你也太不方便了,外祖父家离你家比较……” 那个“近”字许姝还没说出口,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打住了话头,然后高深莫测地一笑,冲杨瑾点了点头,矜持道:“嗯,这君臣之礼不能废,还是阿瑾你送我罢。” 杨瑾哪能猜不到许姝的用意?想来她不过是想路程长些,能同自己多说一会儿体己话罢了,杨瑾颔首答之:“多谢公主给予臣女这份荣幸。” “行了行了!”许姝不耐烦和杨瑾装腔作势的,凑过来挽住她,开始打探起王熙的消息来,“阿瑾,我听闻你那姗姗来迟的表哥王熙可算到京城了……怎么样?你同他的感情可是一如往前?他可是像你之前同我们形容那般的芝兰品格、玉树模样,一丁点都没有长歪?” 许姝的狐狸尾巴可算露了出来,杨瑾瞥了她一眼,先掀了车窗帘子同外头伺候着的安歌说了句“送公主去畅春园”,才回过头来同许姝说话:“这是你想知道的呢?还是哪个谁让你来问的?” “哪个谁?哪个哪个谁?” 许姝只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杨瑾,装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此时,只闻外头一声鞭响,车夫又喝了一声,紧接着二人乘坐的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姝儿你明明知道那个谁是哪个谁,又何必同我装傻呢?” 杨瑾道。 “好啦好啦!阿瑾你明知是他让我来问的,只管装糊涂就好,何必同我说破呢!”许姝佯作生气,圆圆的脸蛋气鼓鼓地说了杨瑾一句,旋即又喜笑颜开,继续问她王熙的事情,“你那表哥可是要在你们杨府常住了?!那他住哪儿?同你的居所近不近?过几日我和阿筠可方便去你家瞧一瞧他?!我可真真好奇极了——在那牛鬼神蛇辈出的王府,这唯一一个同你要好的少爷,该是什么模样?!” 许姝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杨瑾是不知从何答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我同熙表哥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关系,就像阿筠与太子那般,只把对方当做骨肉至亲,绝对没有那些个旖旎的心思,你可别胡乱揣测我们的关系。” 许姝闻言,拧着眉头寻思片刻,方才记起来自家大哥吩咐过她的另一段话来,顿时兴奋地“哦~”了一声,又问杨瑾道:“你这厢把他当做兄长,那他呢?他可有把你当做妹妹?!” 杨瑾顿时失笑,扶额叹道:“他人的想法我如何得知?!且这样的问题,我也不好直接问熙表哥的罢?!他听了,定然是要觉得我张狂的。” 听到杨瑾这般回答,许姝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松了眉头,许姝晃了晃杨瑾的胳膊,同她玩笑道:“阿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这熙表哥呀我是真好奇,但是这会儿我也不想聊他了,咱们说点旁的新鲜事?” 许姝此言正中杨瑾下怀。 见杨瑾点头不迭,许姝乐呵呵地,同她说起自己近日的见闻来:“前阵儿我在皇祖母处听了极其稀奇的一桩事……” 许姝好听评书,又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市井传说来看,所以讲起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的。这一开口,她就给杨瑾说了个在顺天府的皇庄上发生的稀奇事,说是那皇庄上的一个妇女,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是扁平的脸庞、屁股上长着尾巴,妖怪一般,不足百日便死了。此事被太后知道后,太后嫌这农妇不吉利,要将她一家逐出庄去。皇后仁慈,不忍她一大家子流离失所,便亲自寻了人来问,才知道那农妇是嫁给了自己亲姨妈家的表兄。皇后猜想其中缘由定是在此,劝了那对夫妻一番,得了他们的同意后让他俩和离了,再各自婚配。前阵儿那再嫁的农妇又诞下一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哪还有半分妖怪的影子?! 听完故事了的杨瑾:“…………” 说完了第一个故事,许姝瞧着离畅春园还有段路程,便又给杨瑾说了第二个故事。 这第二个故事,说的是河间府城隍庙那边闹鬼的事情。说那城隍庙过完了中元节,突然冒出个浑身绿毛的鬼怪来!那鬼怪两眼大如铜铃,腹部鼓胀如同鼓,敲之“梆梆”有声,甚是骇人。这城隍庙的庙正请了许多高人前来擒拿,都未能将那鬼怪拿住。倒是河间府府尹为官胆大心细,追查出了那绿毛怪的来历。说来倒是凑巧,这绿毛怪也是近亲成婚的产物,他的祖母同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他母亲因生他而难产至死。他母亲去世,他父亲便疯了。他祖母为人慈悲,于心不忍,没将他杀死在襁褓之中,倒是关在自己院中里养大了。前阵子祖母病逝,家中无人管教,他便逃了出来,躲到了这城隍庙内,可怜啊、可怜! 又听完故事了的杨瑾:“…………” 一连听了许姝这两个看似怪力乱神实则合乎常理的故事,杨瑾要是再不明白她言外之意,真也该送去京城城外的城隍庙去让人当做同鼓敲上几日了。 好不容易许姝说完了故事,畅春园也到了。 下车前,许姝抓着杨瑾的手,语重心长地同她道:“阿瑾,近亲成婚,后果不堪设想,你可要仔细掂量了。你可千万不能着了你熙表哥的道,生出一窝绿毛怪才好!” 此刻杨瑾的心情……一言难尽。 面对许姝寄予厚望的目光,杨瑾是无奈又好笑,回答道:“多谢公主为臣女操心。臣女定将公主所言反复回味领悟,铭记在心!” ———— 任务圆满完成,许姝十分满意地走了。 许姝走后,安歌上车来。 “小姐您方才同公主说了什么?她走时怎地神采飞扬的,可高兴了?” 安歌问杨瑾道。 杨瑾笑笑,示意安歌命杨府车夫启程,回答:“不过说了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事……公主将我敲打了一番,想必是通身舒畅,所以才笑容满面地离去的。” 杨瑾这番话说得不明不白,安歌只听得云里雾里的,呆呆地点头。 马车缓缓前行,杨瑾将车窗稍微推开些,让初冬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吹在她微红的、有些发烫的面上,不刺骨,却惬意。 杨瑾并不笨,许姝的这一番敲打,让她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同王熙的关系来。 王熙待她的确是极好,好到就连杨瑾也自认为——王熙待她的好,远胜他的亲妹妹王馨。在王府时候,王馨一直为难她,想来也是因为嫉妒王熙待她太好太真。 可两人到底是自幼相识的,杨瑾只把王熙当做兄长般看待,便自以为他也是同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只把自己当做妹妹…… 想到这儿,杨瑾又记起早前父亲带着王熙修来的书信归家时,曾问过她王熙住在家中可方便?见她疑惑于父亲为何要这般问她,父亲不答,只笑着说她傻…… 念及此,杨瑾不由得目光一闪——莫非父亲也觉得熙表哥待我的心思……不一般? 可到底还是怕自己误会了王熙,杨瑾思来想去,唤了一声安歌:“安歌。” 安歌应她道:“小姐有何吩咐?” 杨瑾沉默良久,才开口问她道:“你觉得熙表哥为人如何?” 杨瑾这个问题来得出人意料,安歌不由怔住:“嗯……?小姐为何问起熙表少爷来?” 杨瑾没有即刻回答安歌的问题,只缓缓回头,看向她,又问:“你觉得熙表哥他……待我是什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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