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着车谷学游把翠云送到盼弟家里,贫苦人的家,就是木头茅草搭的十来平米的棚屋。

家徒四壁,缸里连杂面都不见半两。

盼弟把人家施舍的一碗泔水,和江边捞的不知道什么水草煮成一锅,她姐弟三人这几天就吃这个度日。

从出生就没饿过肚子,生在物质极大丰富年代的青年,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有不触目惊心的,但谷学游也知道,这篇棚户里的百姓还算能吃上的,大街上有比这里更惨的人。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他三天前下夜班,骑车路过白俄开的酒吧,里面踉踉跄跄出来一个男人,就扶着电线杆吐了一地。

旁边那些乞讨的人,看到后竟然扑过去,争吃地上的秽物。

此情此景看得他胃里翻腾,喉头发冲,险些就跟着吐了出来,接连几天谷学游都想到那个路灯下的场景,没办法好好吃东西。

他把身上的钱都给了翠云,请她去给孩子买点吃得后,踩着单车满怀心事的就往广东人义庄骑去。

活人有同乡会,鬼魂也有,广东人义庄里的话事鬼------人称彪哥。

生前是跑船老,为人仗义疏财,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儿子在上海混得不错,也是有些头面的大商人。

广东同乡的游魂都以彪哥马首是瞻。

夜色茫茫,骑着单车的年轻男子,穿过浓雾接近一小片芭蕉地。

芭蕉地后面就是广东老板出资买下的公墓了。

这里葬的大部分是广东人,老板雇了人看守,很少有瘪三和乞丐来。

墓地里原先有一棵柳树,看风水的先生说,这树生在财位,柳谐音留。

是好兆头,于是广东老板留下了这棵树,后来成了魂魄们聚集的地方。

“彪哥,不如我们同宁波仔联手,那个倭国的南无佬,法术好犀利。”说话的鬼是这里的师爷,生前当过讼师,戴眼镜穿着长褂子,脑后还留着大辫子,无论春夏秋冬手里一定拿着一把折扇。

他们广东佬和宁波佬往日也有些旧恩怨,但是,现在洋鬼子都打进来了,特别是那个倭人,太犀利了,他觉得大家应该先放下成见,对付了洋鬼和倭寇再说。

聚拢在柳树附近的鬼也附和,他们服装各异,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大家都觉得内斗不是办法,反而让洋鬼专了空子。

分分表示支持师爷,怎么说他们的事儿,是中国人自己的事儿,也就是家里的事儿,关起门来再说,洋鬼的事儿现在才是头等大事!

被称作彪哥的鬼魂,身材魁梧盘腿坐在柳树下,黑沉沉的一张方脸,岁月苦难在他额头留下三道深深的痕迹。

“交代兄弟姐妹,外头环境不好,出去要自己捡生(粤语小心的意思)。”彪哥想了会儿,又沉声道:“现在小日本也插一脚,重拉咗我哋几个老鬼,点都要搵佢哋算账。”

“合作嘅事,等我谂过先。现在畀我搵个化骨龙托个梦。”之前和几个小日本的道士起了冲突,大家都阴魂受损,最快最好的养伤办法就是亲人布施。

这里的鬼魂大多都是普通同乡,有些家底的没几个,布施超度什么都要花钱,彪哥觉得这些钱就由自己儿子出,然后,再分给大家共享最合适。

“彪哥!彪哥!有人嚟嘞。“大石墩上负责望风的小鬼,看到有人骑车进来,赶紧一蹦三尺高,向大家伙报信。

师爷打着扇子,看向入口,还真有个人骑着单车进来:“夜麻麻,后生仔,嚟呢度做咩?“

“闻呢个味,唔似普通人。”饿死鬼鼻子最灵,迎风嗅了嗅,那人身上有点点香火味,虽然用芭蕉叶抹过了,还是让他闻出来:“好似系南无佬身上嗰埲味。”

谷学游进公墓前在芭蕉地里摘了几片芭蕉叶,撕成小块在掌心揉搓后,抹在皮肤外露的地方,把自己的阳气减弱了才骑车靠近那些魂魄。

可他才一进来就被几个看似凶神恶煞的男鬼给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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