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东方鹤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对母子一唱一和,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大嘴巴哥哥早就将自己的心曲吐露给家人了。

“有什么不好的!傻瓜!”东方岩躲开了妹妹砸过来的眼神,笑个不停。

“别笑了!不准笑!”

“没事没事!笑一笑多好!”东妈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屋里只有东方鹤噘着嘴皱着眉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妈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就让她笑吧。”东爸凑近女儿耳边,低声说。

父女俩相视一笑。

这样愉快的夜晚在人的一生中不会有几个了。这样舒心的笑声刻在东方鹤心上,日后每当她遇到什么过不去的时刻,她就会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全家围坐在一起,而她又恼又羞,但心中却好似有鼓点的韵律在敲响,那节奏鼓舞人心,她可以伴随着那节奏大步向前走去。

何庆如期而至。他只待三天。三天后就回北京,顺带去拜访自己的大学老师和两个不错的好友。然后回家,紧接着又要回芝加哥了。那时候暑假就过完了。东方鹤也要返回学校,离开家了。

何庆的表现自然无话可说,虽然他嘴笨了一点,但是很踏实,帮忙也是实实在在地在果园里干了一天农活。

“你会干农活吗?”他来的第一天,东爸就扔给他一把锄头,何庆看东爸的装扮就是要下地的样子,于是扔下背包,麻利地卷起裤腿,点了两次头。吃完晚饭,东爸收拾了他们家的杂物间,其实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东方鹤和东方岩两个人的书库房。从下到上堆满了两个人从小学到现在所读、所用过的所有书和作业本。东方鹤把他送到房间,门还没关上,他就一下子瘫倒在铺了干净床单的床上。

“诶!你还没洗澡换衣服呢!”

“太累了!”

“你会干农活吗?”

“不会。我就没摸过锄头。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叫了一声。东方鹤拉过那只手一看,两个大水泡正亮晶晶地瞪着她呢。

“啊!”她也叫了一声。“都起水泡了!”她起身要去找个什么膏药或者创可贴给他贴上。何庆不顾手上的水泡,拉住了她,她一下子没站稳,就倒在了他怀里。“我想你了。”

说完,他的唇凑过去,贴在她的唇上有那么几秒钟,之后,她用手环住了他,他的手摸到她柔顺的头发,他更深地吻了她。她也回应了她。

“我也想你。”她吻完,脸和脸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你会干农活还要下地,你傻啊!”

“嗯。我不想让叔叔失望。”她把头靠近他的脖子,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脑勺上摩挲。

“我爸没指望过有个小伙子来帮他锄地。”

“阿姨到底怎么样啊?我看她状态挺好的啊,一点都不像……”

东方鹤坐起身,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她不愿意去医院,也宣布放弃治疗。我正一筹莫展呢!暑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带她去看看的。”东方鹤刚刚那温存的柔情调子整个降了一个调,变得沉郁。

“嗯。讳疾忌医就难办了。”他也坐起来。

“我妈不是讳疾忌医!她突然决定放弃治疗。我在想是不是家里缺钱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天何庆虽然很累,手上还握着两个水泡,但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不怎么睡得着。虽然才与东方鹤家人相处大半天,但他已经被这一家人之间那种强韧的牵系和生命力所感染。东爸是典型的大地之子,他身上有中国农民朴实却如春雨浸润人心的无声力量。何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虽然他俩在地里没上说几句话。东爸只是随口问了问他家的情况,他们就没再说话。何庆尽量跟在东爸身后,一边学他的样式去锄地,一边掩饰着自己对农活的无知。东爸当然知道他只是一个在学校里长大的书生,但他就是故意不说话,也不挑破,不揭穿他。东妈天生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要是他早一个月来看她,他还不会爱上这张脸庞的,但东妈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只是脸上瘦掉了一圈,现在笑起来脸没那么圆了。像所有上了点年纪的妇人一样,东妈本来也是有点发福的,但这半年折腾下来,衣带渐宽了。东方岩比几年前成熟稳重了些,肤色好像也更深了点。庄禾的变化是第二大的,与其说她是由于身体原因,倒不如说是因为心灵里渴望和焦灼不断煎熬,像一盏长明灯,消耗了绝大部分的灯油。还好他们有了秋雨,灯油这才续上,她的脸也开始有了红润和光泽。至于姥姥,他是第一次见。老人看着这傻小子怎么看怎么欢乐。因为他给她带的见面礼是一只小手镯。“姥姥一直想要一个的!”东方鹤惊呼。

“我猜的。”何庆喜不自胜,还有什么比无意中讨了老人的欢心更开心的呢。

“好吧!你有特异功能哦!”东方鹤白皙的脸在他眼前,犹如明亮的晨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任由自己被那光芒吸引。

第二天东爸没有抓他去下地,吃完早饭他自己去了果园。何庆很想看看果园,看看苹果树。因此由东方鹤带他去。

这条路她小时候就在上面走过,跟着爸妈,跟着哥哥,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他们家的那片山坡。果树的年龄跟她差不多大,小时候东爸总是让她站在树边,跟树比高低。有一棵树上还刻下了她不同时期的身高。那刻痕一直留在那棵树身上。东方鹤闭着眼睛都能走到那里。

唯有这一次不同。一开始她跟何庆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走着。她羞于碰到熟人,怕他看到她跟着一个陌生人走路,村里人管这叫“搞对象”,她觉得那个词太粗鄙,虽然充满生命力但她却不怎么喜欢被人这么形容。但何庆慢慢靠过来了。

“有熟人。”她往外躲。

“熟人怎么了?”他再往里靠。

“呃……”

“你害羞了?”

她瞪圆了眼,扭过头。差点碰到一厘米之外的他的鼻尖。他迅速吻了她一下,像小鸟捉虫子似的。

“诶!有熟人诶!”她的小拳头轻轻落在他胸口。他捉住了她。

“有熟人就有熟人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好了!”

“不用等到明天,晚上说不定我家远房亲戚叔叔婶婶伯伯就要来了……”

“哈?什么意思?”

“路人去报信咯!我们村子巴掌大的地方。晚上他们就要来提审你了。”

“啊!”

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一路玩笑到了果园。

东爸在给每个苹果套袋。东方鹤带何庆转了一圈自家的果园又带他去看了那棵记录她成长历史的果树。“只到了四岁以后就没办法记录了。苹果树长得不高。”东方鹤指给他看那些刻痕,何庆必须弯下腰凑近树干才看得见。

“其实种苹果很累的。有很多道工序。”东方鹤向他讲解着那些工序。“我爸现在在做的就是采摘前倒数第二次套袋。套上黑色的袋子,不仅能吸收到更多阳光,而且还能防止鸟雀来吃果子。”

“你懂得也蛮多哦!”

她做了个苹果般的可爱笑脸。何庆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话说,我还没有你的照片呢!这是第一张。”何庆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喃喃自语道。

“不会吧!?”东方鹤凑过来看她的照片。

“嗯。”何庆从没想过在手机上看心上人,因为他的心上人真的在心上。他想她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她。“只要这样,”他闭上眼睛,“就能直接看见。”说完睁开眼睛,东方鹤也喂为他拍了一张。“一会发给我哦。我也没有你的照片呢!”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那两张照片是他们各自最不设防的时候的样子,是最本真的状态下记录的美好。照片里他们的身后是果园,果树,何庆那一张背景里还露出了东爸的半个身体。“你看你把叔叔拍成啥样了?”两个人在一起就笑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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