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居殿。

方等与妙绥告退后,殿内只剩下武帝和朱异相对。

今日免朝,自然不必着朝服。朱异向来喜好奢侈,而且对武帝并无诸多忌讳,所以总爱随心所欲的穿些崭新华服伴驾。

譬如眼前,便正着一袭都下最时兴的大袖宽纱袍,朱红耀眼,绣线璀璨。

武帝看见朱异华丽的衣衫,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不悦的神情,“彦和啊,你可知,前日有人奏了你一本。”

“臣不知。”朱异眉毛一挑,装傻充愣,“请问陛下,是何罪名?”

武帝抬手指点他两下,才薄怒道,“说你用卤簿绵延于市,延误城门关闭。还收受贿赂,广置田宅部曲。”

朱异微微一笑,并不告罪求饶,反而大方承认,“确有此事。”

武帝被他的直白气得瞪起眼睛,吹着胡子,立刻呵斥道,“你啊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爱风光。你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要那么多产业有何用处?若说旁人是聚财留给子孙,偏你又不舍得留给子孙,到时候还能带进墓里不成?”

朱异毫不畏惧的拱手一笑,“臣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只三五年内,恐怕就能散的将尽了。陛下是知道臣的,何必苛责呢?”

武帝转而叹息,“不是我苛责,而是你这样明目张胆,难道不为我想想?我若处置你,于心何忍?若不处置,旁人必要说国君昏庸,纵容臣子。。。”

朱异在旁察言观色,赶紧及时制止武帝的数落,主动服软道,“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收敛。”

说着转移视线般,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轴,置于案上,“陛下若生气,不如罚臣到仪贤堂,为百官讲解陛下所著老子义如何?”

“好吧。”武帝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从轻发落,又奇怪道,“可你整日批阅奏折,处理国事,已然分身乏术,岂能得空闲宣讲?”

朱异泰然自若的看着铺开的老子义,满面胸有成竹的悠哉神情,“臣会将奏折也带到仪贤堂,在前堂讲授,往后堂批阅,只要手脚快,即能两全其美。”

武帝捋着胡子点点头,“如此便依你去吧。”

朱异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谢陛下恩典。”

“别急着谢恩。”武帝抬起手,似有所觉的开始打量朱异,“你今日颇多怪异之处,好像心里在打什么小筹算。我说的对不对啊?”

朱异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尴尬的裂缝,“陛下英明,臣拜服。若说怪异,陛下不是常赞臣朱异实异么?”

“你以为那是夸你?”武帝瞪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有话就直说,少来拐弯抹角的一套。”

“咳,咳。”朱异清清嗓子,言语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闪躲,仍旧抗旨般拐弯抹角道,“臣。。。臣。。。唉,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啊。”

武帝眉心紧蹙,仿佛要抬手揍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咬牙道,“所以呢?”

“呃。。。”朱异顿了顿话音,终于下定决心道,“臣看湘东世子都这么大了,臣是不是也该升一升官职。。。”

武帝嫌弃的看着他,“说的什么胡言乱语?湘东世子再大,跟你升官又有何干系?”

朱异立时笑道,“陛下怎么不懂?就算没有前朝,陛下只看后妃,也都是按资历年月晋升的。臣熬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个小小的散骑常侍,实在拿不出手。。。臣方才拜见湘东世子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可惜陛下竟毫无所觉。。。”

武帝终于忍不住驳斥道,“自古只有臣子对帝王察言观色,难不成我还要对你有所觉?”

朱异既然入了正题,就直拽着不撒手,避重就轻的继续追问道,“那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既然说出来了,我若不准,岂非落你这张老脸?”武帝说笑归说笑,还是深思熟虑道,“你整日留在宫闱之内,不妨就做个右卫将军,执掌宿卫,也算合适。”

朱异颇为失望的垂下眼帘,嘟囔道,“才十二班。。。”

武帝换上威严面孔,瞪视而来,“你说什么?”

朱异赶紧摇头,“臣没说什么。。。臣是说,不愿意和那些武夫混在一处。”

武帝气道,“不愿意也得愿意!难道如今竟纵得你胆敢抗旨了?”

朱异立刻见好就收,“臣不敢,臣领旨。”

他这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看得武帝稍稍顺气,方才继续道,“好了,右卫将军是一定要做的。若说不愿与武官同处,就再改加你为侍中,这可是有实无名的丞相了。若再敢说二话,看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侍中虽然也在十二班,但在执掌机密的加官中,已然最是位高权重,的确可称之为有实无名的宰相。朱异虽然志在尚书仆射,但闻听此言,依旧兴奋的只差手舞足蹈。

这次的谢恩,听起来就是真的欣喜若狂了,“臣谢陛下隆恩!”

建康。

城门。

百姓们正头顶炎夏烈日,推挤成一团看告示。

“谁认字啊?快念念!”

“。。。侍中朱异于月十二日,将临仪贤堂奉述御笔老子义。。。朝士道俗,皆许临听。。。”

“侍中朱异?”

“就是那个寒门出身的权臣,听说天天横征暴敛的太市令,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如今竟也加封为侍中了。”

“听说他常留内宫,与皇帝格外亲狎。”

“谁知道呢?”

“怎么寒门也能当官?”

“你不懂了吧,人家那是士族中的寒门,跟咱们这样细民里的寒门能一样?再说,皇帝怎么看得上细民?”

“既然他这么得宠,说不定到时皇帝会驾临啊!”

“有道理。”

“不是说朝士道俗皆可临听么?咱们也去听听。”

“得了吧,说是朝士道俗皆可,可你也不想想仪贤堂在哪?咱们这群人,谁能接近宣阳门啊?”

裴府。

盛夏时节格外闷热,幽深的府邸内却小桥流水,花荫映香,别是一番天地。

嫁为裴府新妇的杨氏发髻高挽,斜坠玉钗,已有两分出离少女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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