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
刘孺刚一跨进门槛,就迎面遇见抱着一摞文书的台吏,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台吏边将文书置于案上边答道,“是新近的答策文章,刘尚书可要阅览?”
刘孺没心绪再多言,只叹了口气,就坐回案后,对着那三张打回来的求官符发愁。
台吏连忙趋前询问,“刘尚书何故叹气?”
“这三位都是一再托请求告过我的,如今虽说是朱侍中不答应,我却要夹在中间,难以做人啊。”
台吏瞬间明白过来,就出主意道,“他们又不知道内情,刘尚书只说是朱侍中见了何之元的帖,盛怒之下全数打了回来,您也无能为力。”
“如此也算勉强。”刘孺纾解过愁容,就有了心情闲话,“不过这何之元可真是无辜受累。”
台吏附和道,“刘尚书所言极是。当初何敬容实力最盛的时候,何之元就不登他的门,还说什么,昔楚人得宠于观起,有马者皆亡。夫德薄任隆,必近覆败,吾恐不获其利而招其祸。可见何之元真有先见之明。”
他见刘孺赞同的颔首,便赶紧重新提醒道,“刘尚书,您还是看看这些文章吧,都是吏部候选者所作。”
刘孺随手翻捡过三五卷,却越看越是凝眉叹息,“论语本有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可现在看来,后生倒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年的文书大手,莫过于徐勉,周舍,刘之遴,朱异,裴子野。。。虽说如今只剩下刘之遴和朱异二人,可随便扯出一个,就能全败此等庸俗文章了。”
又问道,“怎么不见通直郎裴謇的文章?他倒颇继承了几分裴子野的才气。”
台吏摇头道,“裴通直不愿入官场,隐居多时了。”
刘孺不禁先失笑,后失望,“性情也像他的父亲。。。唉。。。”
东宫。
“自昔以来,州郡大吏,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末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刀笔者,乃身外之末材,不废性行之浇伪。若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策骐骥而取千里也若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若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若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充榱椽之用也。。。”
太子的桌案上也放着一份西魏的六条诏书,他非但没有嗤笑,反倒越读越深以为然,“可惜写这诏书的苏绰在魏国,不在大梁,否则我定为之呈见至尊,以肃朝纲。”
说着招手命庾信近前,“你看,写的真是太好了。末曹小吏,唯试刀笔,性行浇伪,饰画朽木,这可不正是朱异的形容?”
庾信脸上显现出某种隐忧,但还是附和道,“是啊。。。”
太子没有发现他的神情,反倒像受了鼓励般站起身来,“我要去面见至尊,将此诏书上呈,你们静候佳音。”
“是。”
太子走后,东宫学士不免都围成一团,纷纷议论。
有人凑近了犹自沉思的庾信,“庾学士最懂得太子殿下,你看此去可成否?”
庾信微微摇头,“至尊的意思,分明是用朱异权衡太子,弹压士族,可也留下何敬容,以钳制朱异。如今两方平衡,太子不会看不明白。我倒想不通,太子为何执着于除去朱异。”
“是啊,真要除去朱异,太子不就和至尊正面为敌了么?”
“会不会太子正有此意?”
“慎言,慎言。”
庾信听着耳畔嘈杂而无用的闲话,忽然就有些想念远在江州的徐陵。
建康。
城西。
一间人来人往,混乱嘈杂的柜坊内,正开着紧张的赌局。
左边的锦衣公子将手叩在自己的铜盅上,虚张声势道,“你先开。”
右侧的布衣细民一副工于心计的老练模样,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费公子不再加注了?”
没等费慧明决定,此人就招手叫来侍僮,“我再加一倍。”
周围的旁观人群顿时响起惊叹,“那就是五万钱啊!”“真阔绰。”“费公子恐怕不会加了吧。。。”
费慧明顿觉脸面受损,便强撑道,“我也加一倍!”
赌坊派在费慧明身边的美人就边替他斟酒边娇笑道,“二公子可真豪爽。”
“再加三万。”细民脸上泄露出一丝讥讽,仍在继续加价。
费慧明豁出去般,咬牙切齿道,“我加五万!”
旁观人群面面相觑,都惊得捂住了心口,“这一注可是十万钱啊!”“真是豪赌!”“以费公子的身份,也难怪一掷巨万。”
对面的细民终于不再加价,而是盯着费慧明额上的冷汗,缓缓道,“我先开?费公子先开?还是同开?”
这是费慧明有史以来赌的最大的一注,况且十万钱搁在谁手里都不是个小数目,他就难免会有些紧张过头,当即抓紧盅盖道,“一齐开!”
叮当两声后,费慧明的盅内露出一个五一个六,细民的盅内却赫然是红彤彤的两个六。
细民拱手一笑,“多谢费公子相让了。”
费慧明不由身子微软,擦着汗靠倒在美人身上。美人赶紧殷勤的给他擦汗倒酒,“公子,您没事吧?”
费慧明最爱脸面,虽然心里又虚又怕,脸上却赶紧遮掩出满不在乎的神气,“不过十万而已,就是一百万,我也输的起!”
周围便又响起稀稀落落的叫好声。
赌坊的侍僮趁机问道,“费公子可要再开局?”
连上几盘统共输的八万钱,再添这盘输的十万,不过半日,已然十八万钱生生打了水漂。费慧明早输的两腿直抖,不过隐在衣内看不见罢了,此刻就赶紧摆手道,“今日已然尽兴,改日再来。”
侍僮便恭恭敬敬的问道,“那请问费公子,是给现钱,还是。。。”
费慧明身边的美人就赶紧骂他,“你好没眼力见,我们费公子还能赖账?就是等十日八日,十年八年,也亏不了你。”
侍僮赶紧把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费慧明反倒大义凌然的替他解围,“诶,我是什么人?能欠你们的钱?得了,一两日内我还再来。”
美人莞尔一笑,亲自屈意送他出门,“是,多谢费公子。费公子可别忘了妾身,千万早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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