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宫。
春风得意的殿内,庐陵王擦拭着自己那把梁神剑,又慢慢开始盯着寒芒四射的锋利剑刃发呆,未知所思为何。
“殿下!诸小儿已带到!”
听见兵将的禀报,庐陵王这才抬起眼帘,“带进来。”
几个垂髫小儿哭哭啼啼的被推搡进殿,脚步各有踉跄,也不敢抬头,都一昧低声啜泣。
诸小儿还没能站稳脚步,就听上位者先念后问道,“莫匆匆,且宽公,谁当作天子,草覆车边。这歌谣,可是你们最先传唱的?”
将士见他们只是哭泣,不会答话,立刻凶神恶煞的瞪起眼睛,又扯又喝,“快说!”
骠骑府长史王冲赶紧制止道,“市井小儿少见识,害怕是难免的。慢慢问,别吓着他们。”
说着端了自己案前的糕点,亲自起身近前,“别怕,告诉我,是谁教给你们的歌谣?”
诸小儿生长于民间,吃的都是些粗制饼点,从未尝过宫廷贵族中做的比花还好看的点心,此刻抓在手里,左看右看,只不敢吃。
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已经六七岁,胆子最壮,试着尝了一口,就边狼吞虎咽的将糕点塞进嘴里,边咕哝道,“是个中不溜身材,二三十岁的人。”
王冲赶紧追问,“脸长得什么模样?”
“唔。。。长得浓眉大眼,壮壮的,就是有点黑,说话还带口音。”
“口音?哪里的口音?”
“南边的口音,管我们叫瓜娃子,还说要是不按他的话来传,就让长虫咬我们。”
“哦?”王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庐陵王,才继续问道,“他往哪去了?”
“骑马出北城门去了。”
“他没说别的?”
幼童们纷纷摇头,“没说。”
王冲问的差不多了,又见庐陵王点头,就吩咐兵将道,“放他们回家吧。”
幼童被拉走后,殿门很快重新闭合。
王冲拱手道,“殿下,此人惯说的是巴蜀方言,而且听长相年纪。。。嘶。。。如今诸王身边,就只有鄱阳王帐前的侯瑱来自西蜀,应该是他无疑。”
庐陵王蹙起眉心,“鄱阳王?”
王冲沉吟道,“鄱阳王向来不服殿下,又常招兵买马,修葺城墙,私存军粮。。。如今更遣人散播此等歌谣,实在居心叵测啊。”
庐陵王冷冷一笑,“凭他也想做天子?哼,做白日梦还差不多。”
“那这件事。。。”
“他既然敢招兵买马,我们就能奏他一本。”庐陵王摸着下巴新生出的胡须,微微眯起双目,“范,反。。。就奏他聚军粮于私邸,意欲谋反。”
“谋反?”王冲闻言失色,不由劝阻道,“可是殿下刚奏过湘东王谋反,事情还未定论,就又奏鄱阳王谋反,恐怕至尊。。。”
庐陵王眼睛一瞪,“难道任由他放肆?”
王冲只得依从,“是,下官这就去拟奏本。”
他出门时略微顿了顿脚步,似乎还想回身说些别的。
但被微风一拂,也就转眼抛开,将其放任自流了。
雍州。
鄱阳王府。
芳树青葱,花叶朦胧处,鄱阳王正与数位文士聚在席间,谈诗论赋。
鄱阳王拿着一张信笺,递与最近的文士,“到底是湘东王的才气,字字珠玑,远胜于我前时陋作。来,你们都看看。”
文士们边传阅边纷纷奉承迎合,“美则美矣,只是少了主上的奇思。”“正如花叶繁盛,虽娇艳扶疏,却无根基。”“也算妙作。。。”
“主上!主上!不好了!”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闯进来,打破了闲逸的气氛,“主上!长史刚刚得到消息,说庐陵王密奏主上阴谋反叛,文书已经快到建康了!”
鄱阳王震惊的微张双唇,“什么?阴谋反叛?”
诸文士见状,知道不便久留,顿时纷纷拱手告退,走的干净利落。
长史急急忙忙行至花间,一张满是冷汗的脸被鲜艳香花衬的更加苍白,“据下官所知,庐陵王共告主上三条重罪。养士马,修城郭,聚军粮于私邸。。。这,这条条确凿,倘若至尊真的查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鄱阳王略微镇定住心神,抬手怪问道,“无缘无故的,庐陵王为何忽然告我?”
长史擦擦额间薄汗,满面异色,“仿佛,仿佛是因为一首童谣。什么谁当作天子,草覆车边的。。。庐陵王以为是主上有心散布,所以。。。”
“唉!这又是哪来的无稽之谈?”鄱阳王气得差点跺脚,不由狠狠拂袖拍案,“真是祸从天降!”
长史忙追问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铺纸研墨,我要上奏至尊,辩驳无辜。”
鄱阳王执起毛笔,又是思忖又是缓写,“养士马,是为平蜀地叛贼,侯瑱之父平叛而死,这还是近年的事,应该说的过去修城郭,是因为城墙年久失修,怕倒塌祸及黎民至于聚军粮于私邸。。。这。。。”
“这是因为庐陵王诬告。主上聚在私邸的,并非军粮,而是私粮。”
一道低沉笃定,虽略有蜀地口音,却未带方言的声音转过花木,正是浓眉大眼,黑黑壮壮的侯瑱。侯氏世为西蜀酋豪,颇有几分前代累积的勇魄气宇,站在温柔的花草间,很是违和。
鄱阳王照他所言写好表章,这才问道,“侯将军也知道此事了?”
侯瑱点点头,又是担忧又是不屑,“此事早已风闻满处。还有人说,是下官编造的童谣,哼。。。”
鄱阳王虽在紧张时刻,也不禁失笑,“你要是编的出这样的话,天下就全成东宫学士了。”
侯瑱不以为忤,反倒跟着趣言,“主上取笑,下官愧领,今后一定用心读书。”
鄱阳王长叹道,“恐怕待你学成之日,我早已为人所戮啊。。。”
侯瑱正不知该如何劝慰,一旁深思多时的长史却忽然插话,“其实依下官看,这件事倒不一定是坏事。”
见鄱阳王和侯瑱齐齐看来,长史这才摸摸唇边的胡须,“下官常听闻,遇世事将大变之际,总有高人以童谣传于四海。尤其近年来的童谣,十之八九都会应验。主上且想,昭明太子薨逝前,不也有歌曰,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么?”
鄱阳王的脸色开始转晴,“你的意思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长史说着,压低了声线,“主上安知没有做天子的时候?”
“诶。。。慎言,慎言。”
鄱阳王貌似拒绝的摆着手,眉眼间却渐渐聚集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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