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是昭佩手边清透的白瓷盏第一个遭了殃。
“啪!”
晶莹洁白的碎瓷混着茶水在地面炸开,像一朵艳烈的花,震得满殿侍婢纷纷跪倒,“徐娘娘息怒。”
昭佩正恨不得掐死眼前能见到的每个活物,哪里肯听她们半个劝字?
当即噼噼啪啪的摔着手边其他的盏碟,嘶哑如裂帛般尖吼,“滚!都给我滚!”
“怎么?连我也要滚么?”
一道不急不缓,带着戏谑的笑语传入耳畔,让昭佩再次扬起的手猛然停驻在半空。
她惊诧的回过头去,正对上袁妃浓妆艳抹的脸。只是那繁盛的装饰中,刺目的掺进一朵因袁昂过世未满三年,而残留在发侧的白花,显得颇为诡异。
袁妃见昭佩不再发作,就谨慎的绕行迷宫般的锋利碎片,近身接过昭佩仍紧攥于掌内的瓷瓶。
她将瓷瓶搁回桌案,便对着满地狼藉啧啧摇头,“阿徐可真是阔绰,这样的上等白瓷也舍得拿来出气。瞧瞧,地上少说摊着五万钱呢。”
昭佩方才已发泄过七八成怨怒,何况于闺友前一向爱面子,就梗着脖子坐回榻间,硬邦邦道,“我没有生气。”
袁妃也不跟她较真,只示意自己的侍婢捡起那张纸团,在手里徐徐展开,“看来这是惹我们阿徐动气的根本,可得好好揣摩揣摩。”
殿内奴婢见局势已稳,赶紧麻利而飞快的收拾狼藉,又给袁妃这位贵客上茶。
那纸团虽有脏皱洇湿之处,其上的字迹却还能辨认。
袁妃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这是湘东王写的?难怪酸唧唧的刺人。”
她觑见昭佩阴沉的神色,便转言道,“你别气呀。你看,这赋里所说,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相思相望,路远如何,不正是想念你的意思么?况且你原定明年春天起行,所以这里又写春日迟迟犹可至,客子行行终不归。我看来看去,他这是自比倡楼荡妇,将你比作远行客子呢。”
昭佩纵使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听了她的笑话,也忍不住莞尔,“你收了湘东王多少好处?竟这样替他说话!”
又厌烦的挥挥手,“别再提无关的人了。你今日贵步临门,可有要事?”
袁妃随手丢掉那张信笺,环顾了一圈寝殿,才微微叹息,“我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总待在这荒凉的王宫里,怕闷得难受,所以想请你去乐一乐。”
昭佩迷茫的睁大双眼,“乐?如何乐?”
袁妃压低声音,凑到昭佩耳边,“现在先父离世,兄长们又都不愿意管我,所以府内新添了个能歌善舞,年轻貌美的郎君。年纪最小的十五,最大的十七,比花还好看呢。”
昭佩忍不住笑道,“什么郎君,不就是面首么?你这样朝三暮四,不怕旧爱伤心?”
“哎呀!你就别啰嗦了,快走吧。”袁妃越说越着急,赶紧拽起昭佩,立时就往外移步,“待会儿随便你挑。”
昭佩跨过门槛,假作唾弃道,“我才不要呢。”
柳儿忧心忡忡的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沉默的扶住昭佩,随袁妃留下一串笑声。
江州。
湘东王宫。
新建的马场广阔辽远,偶尔几声嘶鸣远传天际,足见栏内非是凡品。
马夫恭谨的半弯着身子,牵出一匹乌黑油亮,神形俱佳的骏马,“王爷多日不来,绝云都快望眼欲穿了,这两日总踏着蹄子不吃草呢。”
河曲所出华骊黑马并非极品,却胜在毛色纯净,又高大健壮。这匹更是忠心实意的怀恩恋主,所以最得萧绎喜爱。
萧绎爱惜的摸摸它顺滑的毛发,才翻身而上,于场内驱策驰骋。
绝云四蹄翻动,踏地不留尘烟,似能御空而行。然而它的脚步虽然迅疾,身形却尽力在保持稳当,仿佛解人意般照顾着近时疏于骑射的萧绎,并不用费心驾驭。
因此萧绎绕场又骑射数圈后,精力依旧旺盛。
他微喘着停下马蹄时,眼前正是一匹傲然白马的木栏。
这白马本就格外精瘦健硕,又披挂着紫玉银花的鞍佩,猛一望去,简直俊到极致。
萧绎顿时停住视线,轻抬马鞭为指,“此马是何来历?”
马夫赶紧答话,“这是大宛进贡的白龙驹,王爷数年前赐给世子的。世子为它起名追霜,平日很是爱惜。”
萧绎仿佛略微记起些什么,就继续问道,“世子常来骑射?”
“正是。”马夫稍一回想后,状若无意的谈起闲话,“世子本不好骑射,可后来徐娘娘说要文武兼修,所以世子就格外用心。”
萧绎的神色不辨喜怒,只是言语带上了冷笑,“他倒听徐氏的话。”
说着一指栏内悠哉自若的白龙驹,“牵出来。”
“是。”
马夫顺从而谄媚的笑着去牵白龙驹,只是在萧绎看不见的地方,手从鞍内的缝隙间晃了一下,似乎夹带着什么闪亮纤细的东西。
他笑容丝毫未改的扶着萧绎上马,又貌似忠诚的关切道,“王爷当心,这追霜性子烈得很,怕不受训啊。”
然而话音未落,萧绎已然挥起鞭节,将追霜驱策出数丈之远。
白马矫健腾空之姿,果然堪称白龙。
“嘶”
一道长长的鸣啸冲破长空,伴随着因剧痛而高扬的马蹄。
追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猛地发疯般开始满场窜跳。
萧绎的身体早不复当年,难以压制住如此暴烈的反抗,顿时四肢一轻,被狂躁的撂下马背。
痛意夹杂着渐趋浓重的昏暗袭来时,依稀有马夫紧张的高喊,“来人啊!快来人!王爷落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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