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防。
白驰手插-进裤兜，暗暗摸住一张符纸。
“我刚才差点跳下去，你在我身后；你又说在女生宿舍那边，见到女学生跳楼，你在她身后。我怎么能信你的话，如果刚才我看不到你，你就直接把我推下去了吧，或者我看到你，要是胆子小一些，也被你吓得掉下去。”
白驰加重语气，喝问道：“你是谁！”
男生脸上模糊的血肉挤在一起，似乎急了，摇头带着脖子咔咔响。
“不不，我没有害人的意思。我是这学校的学生，高二的，叫刘洋。我也想救那女生，但我拉不住她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摔成那样……想不到做鬼跟我活着一样，什么事都办不好。”
男生把拧成钝角的脖子掰成死前直角的样子，下巴抵在肩膀上，叹了口气。又说：
“我刚才想去我死的地方找人，通知警方又有人自杀，但那边人多，我靠近可能受不了那么重的阳气。而且他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所以就离开了。你竟然能和我交流，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想不开要自杀呢？”
白驰见他不像是撒谎，戒备稍微放松了点。
“我没想自杀，我现在怀疑有某种东西在影响人，刚才我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迷迷糊糊地以为站在二楼，站在一扇被打开的窗户口。”
白驰拿出手机，说：“你叫刘洋是吧，带我去女生尸体那里。”
“好。你报警吧，还没人知道她也死了。”
“先带我去现场，我连现场都没去就报警。警方问起来，我就成重大嫌疑人了。”白驰随口说，这个高二的学弟，是有点笨。
何况，看不到尸体之前，这个刘洋是需要重点戒备的对象。即便看到尸体，也不能排除是他行凶的可能。
白驰拨通了四眼的电话。
“老白，你在哪，我们在综合楼没找到你啊！”
“在楼顶，你们直接去女生宿舍楼的后山，那里可能出事了。”
白驰一边讲电话，一边下楼。
挂断后，两手不停地搓，捂一捂刚才在楼顶冻得通红的耳朵。
可能身边跟着一只鬼的原因，下楼带来的血液加速并没有增加一丝温暖，反而冰冷之极。老一高夏天比别处凉快一些，冬天却比别处冷很多。
“刘洋，你为什么自杀，也是迷迷糊糊的就跳下去了吗？”
“不是，我太没用了。活着没什么长处，死了还后悔，真的是没用……”
刘洋竟然要哭的样子。
白驰沉默，继续下楼梯。
他想说白驰就听，不想说白驰也不好奇。现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不必要再生麻烦。
“我找人写的一篇作文获奖了，除了幼儿园的安慰奖状，这是我第一次得奖。本来我还挺开心的。但是后来全校都通报表扬我，每个人都以为我表面平平无奇其实内心细腻，能写出好文章。寒假爸妈逢人就拿作文出来，大家都夸我将来能成为作家，但其实那荣誉根本不属于我，我其实没有任何长处和天分，我就是表面看上去的一无是处。但我不敢跟沉浸在自豪喜悦感中的爸妈讲明白。”
“昨天我爸让我到复印店把作文打印出来，说是过年亲戚来玩，可以给他们都发一份，让他们瞧瞧我的优秀作品。我越想越难受，跟爸妈说晚上在同学家玩就不回去。然后跑到学校来，我知道一楼有窗户可以翻进综合楼，就翻了进来。”
白驰下到三楼，放慢些脚步，想等他把故事讲完。没猜错的话，欣怡的作文就是卖给了他。他因为作文得到荣誉，却因此承受不住更大的期望和压力。
“我想到学校成绩展览室里，把作文的奖杯拿出来还给卖我作文的学姐，让大家都知道作文是她写的，不是我。一个废物根本不配拥有任何荣誉，哪怕是捡来的，也承受不起。但想到大家知道真相后对我的嘲笑、背后的指指点点，我难受极了。”
“然后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我就跑到楼顶，我本来有些怕，不敢跳。就骂自己连跳楼都不敢，你真怂，一冲动栽了下去。脚刚离地我就后悔了，我很怕，想扒住窗沿，想扒住空调，但什么都抓不住，我就是个废物。”
“然后身体碰到雪面，轻软，我想这么软可能不会死吧。但很快，整个身体继续往地里面挤，又挤不进去，身体摊在坚硬的地面，脖子、额头，脸，胸腔，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想抛弃我，都看不起我，都想逃跑。我最后觉得裤裆里黏腻腻的，后脑勺灌进去了风。然后，我又高兴地站了起来——”
“停停停，你说的太详细了，你变成鬼精神状态还不错，不用我给你心理辅导吧。”
白驰站到二楼的内廊，打断刘洋的话，这个学弟讲的有点呕。
“哪一间是学校存放奖品的展览室？”
刘洋侧着身子，指指右手边，“我们不去女生宿舍的后山吗？”
“带路。你那篇作文是我妹妹写的。她也常常压力很大，觉得自己学不好理科，这奖杯属于她，我给她带走。”
“那个学姐啊，写的真好，应该的，奖杯属于她。”
刘洋带路，飘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白驰记起来，这是专门存放学校比较大的荣誉奖章之类的房间。上级参观走访，到这来就够了。
以前和常木头代表市里参加奥赛，他的一个银牌放在里面。爷爷为此把一学期的生活费提前花光请奥赛队吃庆功宴，然后自己转身佝偻着腰加倍挣钱。
“进不去了，我变成鬼，没法撬锁了。”刘洋说。
“不拿了，走吧。”白驰转身。
“呃，为什么啊，你妹妹不是正需要这个奖杯激励她吗？我很理解那种心情的，她压力大觉得自己没有优点，有这样的荣誉，她心里会好受很多的，而且确实属于她。”
“去尼玛！别叽歪了！”
白驰大叫，一拳穿过他塌陷的鼻梁，刘洋痛苦的矮下身子，缩在墙边。
“为什么！你不明白为什么吗？你自杀了，这奖杯我拿去给她，她看到会怎么想。她不像你，她努力她善良，她为别人着想！她会自责是她写的作文害了你的命！你为你父母着想过吗？你一无是处还有资格自杀，尼他吗父母健在，有学上，有钱花，吃饱撑的，有时间瞎叽吧想！”
“滚远点！”
白驰吼完，咳嗽了下，脸上的红热褪去才接起四眼的电话。
“老白，两个，两个……后山两个同学，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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