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二郎笑了:“这你就不懂了,这正是出其不意的做法,正因为他家太显眼,我们到那里去躲避,就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本田微笑着点头,大隐于市,小隐于野。
仁丹胡也慢慢地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不过……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们总不至于去向别人打听吧?”
伊二郎依然微笑,他微笑着盯着施菲儿:“我们不用去向别人打听,这里就有一个好向导,她一定能把我们带到他家。”
施菲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清楚如何去他家?”
伊二郎说:“就凭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清楚。”
施菲儿这句话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施菲儿瞪着他,恨恨道:“你认为我会带你去吗?”
“你一定会的。”伊二郎目中充满自信,“我从不勉强女人做事。”
其实这句话就是在勉强,不但勉强,还有些威胁的意味。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叹了口气。
遇上伊二郎他们这种人,她只好认命,也最好认命,事到如今,她最好识时务一点。
施菲儿的确知道,而且做了向导在前面领路,她与燕秋月是世家交好,小时候去过好几次。
她边走边说:“我敢和你打赌,燕秋月倘若4知道杨枫上门来求他,他一定会不理,说不定还会杀了杨枫。”
上次在衙门,燕秋月找杨枫报仇,但因为学艺不精,败在杨枫的手下,他临走时说一定会找杨枫报仇。
当时她从燕秋月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他说要报仇就一定会报仇。
所以施菲儿满有把握,她一定能赢。
伊二郎似乎更有把握:“燕秋月若不收留杨枫,我就放你走。”
施菲儿眼睛发了光:“君子一言。”
伊二郎说:“驷马难追。”
在施菲儿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
因为她知道,从这里到燕秋月的家,至少还得走上大半个时辰,并且这种路根本就不是路,这一路全是尖石烂泥。
最可恨的是她摔了一跤,不但全身污泥,连手背也擦破了皮,而仁丹胡他们竟然还在后面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她也只有闷着气,不出声,她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这都是杨枫害的,她想。
而杨枫则在本田背上昏睡着,还时不时迷迷糊糊的叫两声小蝶。
“哼,一个死小蝶,死妓女,不知有什么好,总是念,心里全是她。”
全都是死小蝶惹起的,她又想。
路,想来很长很远,但真正走起来,却又短又近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起来困难重重,但只要你下定决心,认真去做,就不会再难了。
人生道路,一步步走来,看似漫长,其实很短暂,很短暂,真的很短暂。假如一个人,一生能够平安健康,寿终正寝,不过是八十余载,一千来月,四千多周,三万多天,仅此而已!!人生中,最为宝贵的就是时间。每一天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有的人虚度光阴,挥霍时间,无所作为;而有的人,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大有作为。
我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机缘巧合,才有了你,有了我,有了你我今生今世的人生之中,在这里的相见,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值得大书特书,感慨万千。
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珍惜生命中的分分秒秒,看你的能力,能力大的,多为国家、民族、社会做贡献;能力小的,多为家庭、亲人、朋友做贡献。这样也活得有意义,不枉此生,死而无憾。
转过一个山头,施菲儿突然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
她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仁丹胡却大声催促:“快走,你累,我比你更累,背着个大活人走这山路,简直是活受罪。”
一路上,他们师兄三人轮换着背杨枫,现在轮到他背,走的全是山路,也难怪他满肚子气。
施菲儿却开心得很:“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就像我这样坐着,舒服极了。”
仁丹胡望了一下天,天黑得可怕,雨一直在下,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背着个大活人走山路,的确不是一份美差事。
“我偏要到了燕秋月家里后再休息,到时候生上一堆火,喝着酒,总比在这里受冷好。”
施菲儿想了想,点点头:“这句话还说得有点道理,看,前面不就是吗?”
前面根本就看不清什么,只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山谷。
仁丹胡说:“你说燕秋月的家就在这里?”
施菲儿偏不回答他。
“我不相信。”
“不信那你就不要来。”
施菲儿就像一只归巢的小鸟,突然起身,飞一般的向前跑去。
仁丹胡也只好跟着。
天色已经微明,依稀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山谷起初很狭窄,但越向里走就越宽,这个地方的形状就像一个葫芦一样。
突然间,一个偌大的庄园出现在伊二郎他们面前。
伊二郎叹息:“这燕秋月倒还懂得享受。”
只有会享受的人才会在这里建上一座皇宫似的别墅。
施菲儿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大盐商,家中钱财不计其数,所以才有这个皇宫似的别墅。”
伊二郎说:“可惜他现在不能享受了。”
死人所能享受的就只有一具棺材,不管他生前多么荣耀,多么显贵,到死都是化为泥土,与世间万物做伴。
施菲儿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了,燕秋月的父亲是被杨枫活活气死的,所以我才敢打赌,燕秋月绝对不会收留杨枫这个大仇人的。”
伊二郎不与她争辩,只是说:“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接着说:“你们先在这里别动,待我去敲门。”
门环是纯铜铸的,敲在门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晨间山谷里回响,惊醒了树林里的晨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伊二郎一连敲了五下,停下来听动静,门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门外四周树上的宿鸦到被惊飞了几只。
伊二郎回头朝施菲儿他们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意思是说:恐怕里面没有人。
施菲儿则低声嘀咕:“我早就说过他一定不会理的。”
伊二郎却不去理她,仍然去敲门。
这次只敲了三下,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呀?鬼么?天还没亮就来敲门。”
伊二郎苦笑。
其实天已经微明,但在老人眼中看来,离天亮的确还还有很长时间。
门开了,只开了一条缝,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夫人提着一盏灯笼,像打量贼似的上上下下的看了伊二郎几眼,然后才冷冰冰地问:“你找谁?”
伊二郎却颇有礼貌的回答:“燕秋月燕公子。”
门缝大了一点,也只大了一点点:“你是谁?”
看她的样子,已经把伊二郎当成一个贼了。
伊二郎说:“朋友,我是他的好朋友。”
门还是未打开:“有多好?据我所知,我家少爷好像没有朋友。”
伊二郎的脸渐渐红了,被人当作贼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是他新近结交的好友,我们是在关外认识的。”
听了这句话,老妇人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微笑着盯着伊二郎。
伊二郎也微笑,因为门就要开了。
谁知老妇人又突然关了门,然后才传出她的声音:“劳烦阁下在外稍候半刻,我去报知少主人,不然放个贼进来,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施菲儿已经笑出声来:“他的确是一个贼,是强盗的帮凶,幸好你没有开门,不然……”
“不然怎样?”仁丹胡恶声问。
“不怎样……”施菲儿不敢再说下去了。
伊二郎已经回到了仁丹胡的身边,说:“把杨枫放在大门边,等一会儿看燕秋月是收留杨枫还是一脚踢死他,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施菲儿忍不住说:“燕秋月一定会一脚踢死他的。”
伊二郎冷笑,不开口。
脚步声从门内响起,听得出是两个人,而且走得很急,还听得到燕秋月在问:“他说他是我在关外结交的朋友?”
老妇人说:“他是这样说的。”
“他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问。”
门开了,门一打开燕秋月就叫道:“杨枫,我知道你是杨枫,快出来。”
老妇人说:“那个人不是杨枫,城内四处贴着捉拿杨枫的告示,他的画像我见过,刚才敲门的绝不是杨枫。”
这妇人人虽老,眼却不花。
燕秋月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是不是杨枫,这个时候来找我,一定是有急事。”
说完便走出门来。
突听他失声道:“谁?”
“杨枫!”他声音焦急而又充满关切,“杨兄,快醒醒。”
他抱起杨枫就进了门,说:“陈妈,他受了伤,快关上门,千万不要泄露这件事。”
陈妈点点头,正要关门,伊二郎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门边,说:“燕兄,且慢。”
“又是你!”陈妈吃惊的说,“少爷,刚才敲门的就是他。”
燕秋月回身,脸上的吃惊之意很是明显:“伊二郎!”
伊二郎点头:“还不止我一个人。”
仁丹胡跳了过来:“还有我。”
施菲儿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我……我是被他们逼来的。”
这场打赌是她输了,她回不去了,但她的脸上好像并没有丝毫的遗憾之意。
仁丹胡得意的说:“杨枫受了伤,是我从城里把他背到这里来的。”
几个人的功劳他一个人独揽,这个人倒不谦虚。
燕秋月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伊二郎说:“说来话长。”
“进去再说。”燕秋月对陈妈说,“陈妈,快去烧点水来。”
燕秋月领着众人进了卧房,将杨枫放在床上,说:“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伊二郎说:“这件事我们也不大清楚,我们在客栈听人议论,得知杨枫跟着施知府到了府衙里去,我知道他会遭遇不测,赶去救他,但还是迟了。”
他看了一眼施菲儿,说:“整件事情施小姐最清楚,你向她打听就明白了。”
燕秋月立刻转向施菲儿:“施小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菲儿将瞪着伊二郎的眼睛转向燕秋月:“你为什么要问?你不是要杀杨枫的吗?怎么又这么关心他?”
燕秋月盯着施菲儿孩子气的脸,叹了口气:“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别人在冤枉他,根本就不是杨枫干的,告诉你,我家的家传至宝已经取回,是杨枫帮我从方督军的手中取回的。”
施菲儿满脸的不解与不信。
燕秋月说:“我的意思是说,杨枫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坏,所以我一定会救他,如果汪洋海到这里来,我对他就绝对不会客气。”
施菲儿说:“要是你怕他到这里来,最好立刻就放我走。”
仁丹胡立刻说:“不行,她不能走,她若走了,杨枫怎么办?”
施菲儿大叫:“杨枫杨枫……杨枫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一个强盗你们这样看重,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了不起?”
燕秋月的眼睛又有了秋月般的光华:“他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在我看来,他这个大强盗远远比你那做捕头的未婚夫强得多。”
施菲儿气得捂上耳朵,不再说话。
——一个女人嘴巴不管有多厉害,遇上几个克星一样的男人,也只有闭嘴。
燕秋月像位大夫,察看着杨枫:“他好像伤得很重,脸色如此苍白,恐怕是失血太多。”
伊二郎说:“我看也是。”
“现在血已经止了,”燕秋月说,“以他的身体,流这点血并不算什么。”
伊二郎说:“他的右手断了,起初救他的时候我不知道,后来他自己续上后我才知道,就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救。”
燕秋月说:“这种疼痛也只有他能忍受,换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忍受这种续骨之痛。”
施菲儿突然冷笑:“你们简直把他吹上了天,实在可笑,他接骨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他并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英雄。”
燕秋月问:“难道是你帮他接的?”
施菲儿红了脸:“我才不帮他呢,要是他跪下来求我,也许我会帮他。”
燕秋月又问:“他有没有跪下来求你?”
施菲儿听不出他话中带刺:“当时他充英雄,不要人帮,虽然将手续好了,但却还是痛昏了。”
燕秋月说:“就算他是痛昏的,他有哼过一声么?”
施菲儿想了想:“当时我……我不敢看,只知道他脸色苍白,左手发抖,虽然尽力克制着自己,脸上还是有苦痛之色。”
燕秋月笑了:“你说的也许是事实,断臂续骨之痛,像他这样哼也不哼的可谓少之又少。”
伊二郎说:“他身上最重的伤是左腿的枪伤,这是方督军打的那一枪,旧伤复发远比新伤可怕。”
燕秋月立刻划破杨枫的裤子,疮口已是核桃般大小的肉洞,血肉外翻,就像一张嘴。
伊二郎解释:“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伤口的痊愈需要时间,所以……”
燕秋月立刻说:“我知道,杨枫的皮肉伤至少得十天半月才恢复,手臂上也至少得一两月,你们都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不必担心汪洋海会找来。”
他看了施菲儿一眼,说:“就算他找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伊二郎笑了:“施小姐说你绝对不会救杨枫的,我与她打赌,说你不救他我就放她走,现在看来她得留下来。”
燕秋月说:“她当然得留下来,我这里没有多余的人,里里外外就只有陈妈一人照料,并且她还要服侍家母,所以施小姐只得留下来照顾杨枫。”
施菲儿满脸的不乐意:“别做梦了,要清楚我是捕头,他是大盗,哪有捕头服侍大盗的道理?”
燕秋月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因为你是好捕头,他是好强盗。”
施菲儿冷哼:“强盗也有好有坏,真是好笑!”
燕秋月说:“当然有,侠盗的故事你一定听过不少吧,他们同样被后人称道。”
施菲儿嘴一撇:“他也算得上是侠盗?”
燕秋月表情严肃:“是的,绝对算得上,并且也是。”
施菲儿不能反驳。
伊二郎说:“施小姐,你委屈几日,等杨枫伤愈之后,自然就让你走。”
施菲儿就像是受了委屈:“我受不了这种委屈,我从未服侍过人,只是别人服侍我。”
她说的是事实,因为她是知府千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里侍奉过别人。
燕秋月笑了:“你就当这次是第一次,第一次做这种事也蛮有趣,蛮刺激的。”
施菲儿突然也笑了:“你们不怕我趁机害死杨枫?”
燕秋月正色说:“不会的,因为你是好捕头。”
施菲儿脸红了红,叹了口气:“的确不会,我怎会有这种想法呢?自我出世以来,就从未伤害过任何生灵,更何况是人。”
燕秋月奇怪的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气:“你真是个好女孩。”
一句话,把施菲儿说得更加不好意思,脸红得更厉害。
陈妈将水烧来时,天已大亮。
晶莹的露珠在草叶尖蠢蠢欲滴,晨鸟在山谷欢叫,蝴蝶在花树丛中展示着它的高超舞姿,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含苞待放。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勃勃生机,都暗示着希望,象征着新的一天到来,预示着新生命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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