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怔了怔,满脸讶异,缓缓地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钱银子?牛鼻子老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艾米莉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施主,如果不够的话,贫道还可以再加一点点。”道士还是不依不饶,不想放弃。
“那你加多少?你就别绕弯子了,干脆一点!”艾米莉来了个开门见山,斩钉截铁。
“施主,那我就这个数!”道士一蹾拐杖,还是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两银子?牛鼻子老道,你也太小气了,该不是打发叫花子吧?”艾米莉耸了耸肩,白眼一翻,有些怪怪地看了道士一眼,接着又说:“你走吧,别耽误了我们赶路。看你这个穷酸样子,尖嘴猴腮,也不是一个出天子的气派,哼,真是且有此理!”
听话听音,道士一看艾米莉这样一副嘴脸,知道生意快完了,就有些着急了起来。道士一蹾拐杖,死死地挡在车子的前面,厚着脸皮,死乞白赖地说:“施主,贫道再加一点点,绝不会让你上当!你一只小小的乌龟,难道还想买出一条牛的高价来不成?”
“那你出多少?买卖不成仁义在!”艾米莉其实也想把乌龟早点脱手。可她却故弄玄虚,卖起了关子,十分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又说:“牛鼻子老道,老娘今天心情好,也不差了这一时半刻,爽快一点,你出多少两银子?只要价钱公道,咱们随时都可以成交!”
“那贫道出这个数!”道士咬紧了牙关,又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十两银子?”苔丝多少有些失望。不难怪有人说无商不奸,哄抬物价,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沉吟了半响,接着又说:“不卖,不卖!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乌龟,卖给你一个粗俗不堪的道士,还不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拿燕窝水去煮豆腐渣!”
“施主,那你看清楚了,贫道出的价钱可不是二十两,而是二十两后面再加一个零哪!你一蔸小小的白菜,卖出了肉的价钱,你还不划算?”道士骨碌起两只眼睛,满脸涨得通红,接着又说:“施主,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好,爽快!”艾米莉见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拍了下大腿,一锤定音。
小厮华安还有些犹豫,可他也胳膊拧不过大腿,女主人的意思他怎么也不敢违拗。再说,道士出的价钱也很公道了,甚至有些虚高。一只小小的乌龟,卖了两百两银子,怎么也不算吃亏。他凭空得了二百两银子,也算是发了一注小财,不由得有些欢天喜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小厮华安虽说有些不情不愿,可他还是交出了手上的小乌龟,道士也还守信,一五一十地付清了二百两银子,两者互不亏欠。说实在的,道士不惜用这么高的价钱,去收购一只小小的乌龟,是不是亏大了?或者脑子进了水?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也有人去做?
道士手里拿着小乌龟,乐得眉开眼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儿。他眯起眼睛,把乌龟半举了起来,迎着太阳晃了晃,伸出两个指头骈指一点,嘴里呔地一声暴喝!道士玩的那套把戏,艾米莉十分清楚,无非是招摇撞骗,能弄几个小钱花一花。
可这一回,艾米莉也不知道士弄的是什么玄虚。她抬头看时,只见道士手里的小乌龟藏头缩颈,金光闪闪,一刹那之间,颜色渐渐地变深变黄变亮。慢慢地,竟变成了一只价值连城的金乌龟。一下子就让艾米莉大跌眼睛,大开了眼界,也几乎悔青了肠子。
小厮华安也怔怔地伸长了脖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他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左右整个局势,买或不卖,都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情。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撒一泡尿,屙一堆屎,能够换来二百两银子,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试问普天之下,谁有他这么好的运气?
这样一来,小厮华安就有一些释然于胸了,什么上当受骗的?他也无所谓了。常言说得好:知足者常乐。就是这个道理。侍女小茜倒是有些遗憾,她和小厮华安同来腾往,同起同落,小厮华安却捡了一只小乌龟,白赚了二百两银子,而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这就是命,谁也无法逆转、无法摆脱的命。
道士用少少的二百两银子,换了一只价值连城的金乌龟,自以为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得意。他把金乌龟高高地擎在头上,手上的藤杖挟在腋下,左闪右避,就像一条左右逢源的泥鳅一样,溜滑得很,很快就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艾米莉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她眼睁睁的看着道人点石成金,发了一注大财,心里除了惆怅,还有一些羡慕。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只怪自己能力不够。道士从人丛中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怪怪地看了艾米莉一眼,手舞足蹈,踏歌而去!
也不知这个道士是个什么路数?啥子来头?光是他一手点石成金的功夫,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也许他早就已经知道,这只小乌龟是由一个女鬼所变,他只是出手施薄惩而已。可那都只是艾米丽的一种猜测,个选项中的一个选项之一,真正的理由只有天才知道。
艾米莉傻傻地愣怔了一阵子,终于把目光从远处撤了回来。只要世界上生意还存在,就有不尽的便宜,上不尽的当。艾米莉仰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了。她像个伟人似的,果断地一挥手,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马上出发!”
车夫得了女主人之令,一抖马缰,马车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集市,路一下子宽畅了起来。车夫高高地扬起了鞭子,鞭梢挽出了一朵鞭花,叭地一声在空中炸响了。马儿就像士兵听到了冲锋号,撒开了四蹄奔跑了起来,鬃毛高高扬起,恍如一道枣红色的轻烟。
跑了一程,艾米丽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有些蹊跷,越想越不甘心。这个道士鬼鬼祟祟的,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人。莫非…莫非,他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躲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正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伤天害理,荼毒生灵。
一想到这里,艾米莉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凌,马上命令车夫停车,掉头。车夫虽有些不情不愿,可他还是吁地一声,死死地勒住了马缰,人也几乎站了起来。马车转了个大弯,掉过头来,走得很慢很慢。艾美莉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地到处张望。
可四海之大,天地茫茫,要想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找到一个其貌不扬的道士,那无异于大海捞针。马车回头走了两里多路,艾米莉、小厮华安、侍女小茜,再加上赶车的车夫,一共四个人八只眼睛,不停地在地面上搜索,连道士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
大家都有一些心灰意冷,闷闷不落。艾米莉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是不是正确?也难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车夫是个很精明的人,就像看穿了艾米莉的心思,故意让马儿放慢了脚步,车声辚辚,他在等着女主人收回成命、改弦易辙的那一刻。
可马车又跑了一程,车夫却看不到艾米莉收回成命、改弦易辙的意思,只得一抖缰绳,让马儿放开四蹄奔跑了起来,快逾劲风。不知不觉之中,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鬼使神差,马车竟拐进了一座密林,光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天上的那一轮太阳也成了一个形式。
小厮华安的眼尖,老远就看见一个道士拄着藤杖,拨开了挡路的荆榛和褐刺,汗流浃背走得十分艰难。艾米莉竖起了一根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一行人都溜下了马车,凝神屏息,蹑手蹑脚,偷偷地、暗暗地紧跟在那个道士后面。
道士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摇头晃脑,像一只全身长满了毛的刺猬,不停地朝密林里钻去,似乎有些浑然无觉。自始至终,大家都只看见了道士手上的藤杖和拂尘,并没有看见那只用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小乌龟。艾米莉的心怦怦乱跳,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走到一棵大槐树下面,道士四顾无人,对着树根撒了一泡尿,耸了耸肩,十分惬意的样子。也难怪,人都有水火之急,哪怕是道士也不能幸免。道士也是男人,看见一个男人撒尿,艾米莉有些臊得不行,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就更没有看一个男人撒尿的道理。
侍女小茜脸更红,更害羞。她干脆捂住了脸,有些羞涩地回过头去。小厮华安也是一个男人,反倒有些无所谓。他十分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听着道士开始唏里哗啦的放水,犹如龙潭飞瀑。可能是憋得久了,道士的这泡尿有些多,有些久,份量也很足。
尿完了,道士仰天打了一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手腕一翻,袍袖抖了抖,从袖子底里拿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小乌龟,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鼓起眼睛打量了一阵子。小乌龟藏头缩颈,忽闪着两只黑豆般的眼珠子,善意地朝道士点了点头,可爱之极。
“小姑娘,出来吧!贫道己经等得不耐烦了。”道士磔磔一笑,两只色眯眯的眼睛亮闪闪的,怎么看都像是两盏鬼火。
“道士哥哥,贞娘来也!你看我长得怎么样?条子还不错吧?是不是很漂亮?”一个十分妖娆的声音,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嗲声嗲气,久久地在空气里回旋。
艾米丽眼睛一花,半空中传来了叭地一声脆响,只见道士掌心里的那只金乌龟旋了旋,一个小姑娘抖掉背上的硬壳,全身金光闪闪,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就像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小姑娘长头发,黑眼眼,穿一袭十分漂亮的纱裙,仪态万千,身材妙曼,美得令人窒息。
怪的是:小姑娘每往前走一步,身材就增高一分,脸就美丽一分。不知不觉,也没有走几步,小姑娘就跟一个正常人差不多了,站在道士面前,刚好跟他比肩。相反的是,道士尖嘴猴腮,相貌奇丑。而小姑娘却是沉鱼落雁,天姿国色,几乎美到了极致。
道士也是一个凡人,见到绝色美女有些喜不自禁,眼睛里就快要喷出火来。也难怪,孔子曰:渔色是男人的天性。道士自然也不例外。可美女也万万没有想到,救她的男人居然是一个道士,而且长得有些猥琐,尖嘴猴腮,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一张好看的脸也拉了下来。
女人心,海底针,谁也琢磨不透。
道士四顾无人,有些急不可耐,伸开双臂一个熊抱扑了上去。小姑娘见道士长得这么难看,一下子凉了半截腰。看见道士这么猴急,她从心底里十分反感,一低头,十分灵巧的一闪,堪堪地避开了。道士讨了一个没趣,双臂抱上了一棵大树,嘴唇也磕得鲜血淋漓。
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这样一来,道士就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重重地一蹾拐棍,暴起了脖子上的青筋,太阳穴上面的血管跳了跳,气急败坏地大喊:“呸,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贫道花了二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黄口孺子手里救下来了你。你不思感恩?难道就这么待我?”
“老道,你救了小女子,我十分感激你,可我不能做你的老婆!”小姑娘有些伤感,黑黑的眸子里有泪光闪烁。她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泪,接着又说:“老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上吊的吗?我就是不满我的赌鬼父亲,把我卖给了一个像你一样又老又丑的财主。”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道士重重地一跺脚。
“救命恩人又怎么样?要不?我拿神龛把你供着?没办法,本姑娘看到丑汉就恶心。吃不下,也睡不着!”小姑娘眼泪婆娑的,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她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低声下气地说:“老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天底下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多的是,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本姑娘是个容貌控,我们之间实在是不可能。”
“不可能?你他妈说得轻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道士怪眼一翻,下巴颏上的胡子翘了翘,有些傲慢甚至有些无理地说:“小姑娘,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恶心也好?讨厌也好?孙猴子什么时候逃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你就是我牛鼻子老道的老婆!”
“你做梦,休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姑娘也动了火,且犟强得很!
“要不,你也可以试一试?”道士的目光有些阴鸷,一张脸黑得像一块尿布。
“试就试,谁怕谁?大不了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小姑娘眼波流动,顾盼生辉,有些狐媚地看了道士一眼。另一只却手却暗度陈仓,掣出了一根白白的丝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道士的脖子上套了过去,嘴里舌绽春雷,一声大吼:“牛鼻子老道,拿命来!”
老道是一个色中饿鬼,早被小姑娘的美人计迷惑住了,有些心猿意马,动作也慢了半拍,险些儿就被丝绫套中。关键时刻,他一缩脖子,大手一挥,丝绫呼地一声巨响,贴着他的脸孔飞了过去,啪地一下绞在老槐树上,只一扯,把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也连根拔了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老槐树一下子仆倒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老道吐了吐舌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现出了自已的法身,长出了十二只脚,三颗头,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相貌十分丑陋。
小姑娘如果有三魂,也吓走了七魄,手上拿着长长的丝绫,竟有些不知所措,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由老道变成的那只大乌龟,张开了三张血盆大口,圆睁着六只鬼火般的眼睛,挟着雷霆之势,电光火石地朝小姑娘扑了过来。欲知女鬼性命如何?道士又是何许人也?艾米莉是否出手相救?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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