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起随众人登上户部山,他向下望去,只见徐州南门呈孤状,那道孤状的城墙叫月城,就是在城门外再拉一道墙,以形成双道城门,两门中间便是瓫城,或月城。众人来到山腰的一处院门前,正逢一个驿卒抱着坛子口中自语:“到集上拼几个钱”,从门里出来,差点与一个校尉撞个满怀,那校尉刚欲发作,想起时才挨了训,便没敢多嘴。驿卒见着穿飞鱼服的朱恭枵,连忙放下坛子,跪倒行礼。朱恭枵问道,此处距宿州还有多远?驿座回道,此地离着须州二百里。朱恭枵骂道:杭杭子,我问距宿州还有多远,甚许州?二人又言说了几句方才搞清,原来本地人许宿不分,将宿念成须,刘洪起不由感叹,在后世,在这黄淮地面上,也将宿县念成须县的,他见那驿卒伏在地上,身旁搁着一只大坛子,便问坛中何物?“酱茄子”,驿卒回道,刘洪起扫视院中,只见墙角用秫秸围出了一个菜园。
众人簇拥着朱恭枵与张国纪进了二进院,刘洪起却来到菜园跟前,一瞬之下,只见里边有未成熟的绿果子,也有已成熟了的红果子,刘洪起便有些呆,他搜索内存,内中并无西红柿一词,他伸手指向果子,问驿卒那是啥,驿卒说这叫番茄,是有一年,一个福建官儿带来的种子。蕃茄虽味美,却无抗御饥谨的能力,不及南瓜,此物在数十年前便已传入大明,只是不为人知。刘洪起立在秫秸墙外略看了看,便将目光转向驿卒,笑道,刘三到底是丰县的,还是沛县的?驿卒道:“丰生沛养”,刘洪起闻言一笑,刘三便是刘邦。刘洪起道,俺也姓刘,又试探道,出门格娄一声叫车撞死。这句原本是庄士的姥姥诅咒庄士的爸爸的,庄士的姥姥一向说庄士的那个蛮子爸爸不是东西。见驿卒没有反应,庄士又试探道,恶囊八代。这话原本是魏育秋在背后骂庄士的爷爷奶奶的。恶囊八代是何意,庄士到现在也不甚明白,好象是在诅咒生得多,这只是他童年的记忆碎片,不料驿卒闻听,眼睛鲜活了一下,道,这位爷,听恁的口音不象俺徐州的。刘洪起笑道,学生姥姥家在丰县,生在沛县,多年未回家了。驿卒问道,爷在何处高就,敢问离家几年了。“三百四十八年”,说罢,刘洪起转身去了,只留下驿卒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客厅中,驿丞躬身侍立。客厅是圆形建筑,是曾经的广运仓的粮仓改建的。张国纪问道,由此到宿州,一路可还太平?驿丞回道,明个有总兵杨御番的一队军兵去凤阳,伯爷与他们同行,定是稳当的,张国纪道了一声极好。又吩咐道,将徐州兵备道唤来。
掌灯时分,厅中,张国纪与朱恭枵并坐上首,一个文官坐在右首,张国纪问道,王老驸马可曾行经徐州地面?那文官回道,前几日已过了邳州,似去凤阳祭陵。邳州在徐州东南百余里,黄河下游处,大运河出了邳州向北,便不再借用黄河河道,也就是不往徐州来了。张国纪这才意识到运河早已不经徐州了,驸马王昺若是由运河南下,只会在邳州起旱。他叹了一声,运河不再行经徐州,这个变化不过二十余年,张国纪还停留在年轻时的印象中,而五十岁的朱恭枵更是老宅男,出一次祥符城都要请旨。徐州在明代不是府,而是州,州比府小,州又分为直隶州与散州,徐州是直隶州,即省辖州,整个南直隶只有徐州与滁州是直隶州,其余的州皆是散州,即府辖州,徐州东边的邳州是淮安府的散州,徐州南边的宿州则是凤阳府的散州。直隶州的知州为从五品,散州知州为正六品,差着半级。
晚间,灯下,张国纪取出刘洪起的奏疏,改了改格式,又重新誊抄了一遍,便有些劳累,他在院中散了一会步,待重新坐回案前时,张国纪捧起刘洪起的奏疏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诧异,可谓内容充实,表达的简练。他心道,此人年未满三十,便是走科举之路,也还不晚。他哪里知道,庄士那篇给魏忠贤翻案的文字曾震怒天廷,据玉帝说,那文几百年后将混淆天下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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