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洪起行到寨门时,只见两个老者双手拉在一起,一个是张国纪,另一个身着飞鱼服,年纪比张国纪还大些,此人正是延庆公主的驸马王昺,万历的妹夫,崇祯的姑爹,史载此人无勋贵之气,精于书画。张国纪道:“老驸王敢也有六十了”。“六十五了,你还不知我的岁数,我记得你是个好不洒落的性子,咋学得也象那些官儿,又会拍又会溜”,说罢,二人大笑。笑罢,张国纪叹道:“天启年间一别,一晃十年了”。王昺闻言,也叹道:“那时我还是壮丁,唉,成天过松快日子,光阴便快了”。“看气色,您如今这身子也不差”。王昺回道:“老了,唉,一年不胜一年。年轻时就知要强,老母鸡撵兔子,充鹰,老了,消停了”。王昺说的老母鸡撵兔子充鹰,指他年轻时看不惯朝政,上疏言事被万历夺了爵位,直至崇祯的爸爸即位后才得以复爵。
“末将杨御蕃参见国丈爷”,旁边的一个将领跪倒在地,张国纪连忙上前扶起,道:“杨大人快请起,学生由徐州至此,四百里全丈杨大人的兵马护持”。刘洪起在一旁观瞧,只见此人三十许的年纪,身材不高但壮实,并未着甲,而是穿着武官补服,胸前绣着一只狮子,这是武二品的象征,杨御蕃三个月前引兵来救凤阳,如今是新任凤阳总兵。原先并无凤阳之兵一职,因为凤阳由卫所兵守卫,凤阳连同周边几个县设了八个卫,是为中都八卫,由中都留守统率,凤阳是卫所最集中的地方,一个卫五千兵,连同家属就是两三万人,八个卫就是二十万人,凤阳百姓多是军户,帝乡凤阳最穷最苦,而大明的历代昏君是不要脸的,帝乡的面子工程也是不要的,他们只看重凤阳的一个大土丘,以他们的能力与责任心而言,大明的皇帝只能维护住那座大土丘,不想到了崇祯朝,连那座大土丘也没维护住。
刘洪起看向这座寨子,寨墙是新筑的夯土墙,仅两人高,墙上隔几步便站着一个背着弓的士卒。寨内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土台子,被挖得还剩一人高,并且上面的数十个兵卒还在开挖,这座土台子原先有小山这么高,是春秋钟离国君之墓,三百年后被误判为汉墓,直至二零零几年,因为上面出现盗洞,不得不发掘,这才发现是春秋钟离国君墓。
王昺引着张国纪沿着土堆转了一圈,张国纪回头问刘洪起,可是此间?刘洪起问道,此处原先多高?杨御蕃回道,总有七八丈高,末将依着圣旨所指,半日工夫便寻到此处,周遭再无高耸之物。刘洪起道,那便是此间了。说话时,王昺细细打量着刘洪起,又与张国纪对视一眼,张国纪轻轻颔首。“还不快参见驸马爷”,张国纪道。刘洪起连忙下跪,随即被王昺扶了起来,“此处不是说话之所”,王昺道。
一圈夯土墙的修筑不过是为了遮掩视线,这里并不是寨子。大墓附近有一座庄子,早已人去庄空,这里在淮河北岸数里处,三个月前沦为闯王高迎的渡河之所,附近村民被杀得十不存一。下午时分,庄内的一处院落,院门外立着十几个官兵,堂屋,王昺道:“听闻周王世子来了?”,张国纪回道:“是,时才世子去凤阳了,此事他一些也不曾闻得。京中情形如何?”。王昺回道:“我出京时,给事中王家彦以祖陵震惊,劾张凤翼坐视不救,给事中顾国宝劾张凤翼举用非人,前日杨一鹏已被逮治,由东抚朱大典接任,哼,逮治堂堂漕运总督,只为首辅聊以塞责,唉,这大明的事”。张国纪道:“唉,党争。你我都老了,没几年好活了,眼不见为净”。王昺道:“老皇亲,此事是非分明,岂可以党争二字混淆?在朝诸君非敢哓哓争一虚名也,字字血诚,祖陵被兵前,给事中许誉卿,南都兵部尚书吕维祺皆曾上疏,请杨一鹏移兵凤阳防备祖陵,温体仁不听,方才有了这般差失,东林焉能放过,温体仁已被言官们叮得满头包”。张国纪诧异道:“祖陵被兵之先,竟是纷纷入告”。王昺道:“吕维祺便在此间,你一问便知”。“怎地,他不是在南京么?”。王昺回道:“已然落职了,皇上说他救援不力”。“唉!”。
此时,刘洪起站在村庄北边的淮河堤坝上,他向东看去,二十里外对岸有一座山头。他问当地人道,那是荆山还是涂山。老农回道,涂山。刘洪起一叹,大有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之感。在后世他就分不清那是荆山还是涂山,也搞不清两山中间夹的是涡河还是淮河,那山是涡河入淮处,大禹大会诸侯处,也是所谓和氏璧的出处,山上的一处洞穴,被后人附会成卞和洞,就如宿州的虞姬假墓,禹州的晁错假墓一样。卞和因献和氏壁被楚武王与楚厉王砍去了双脚,又说卞和在洞里面壁若干年,面壁是佛教的习惯,那时佛教还未传中国。
在刘洪起身后的庄内,王昺问道:“一路行来,此人如何?”。张国纪道:“由祥符至此,时日无多,还需再看。象有些识见的,时才老驸马说祖陵被兵前,这么些大人都请杨一鹏移兵以备凤阳,学生想,此人不成只是识见高,却诈称梦见后世?学生素日不信怪力乱神”。王昺道:“皇上也这般想,方将他传来,再经经我的老眼,我又有甚眼力,且看此次挖得啥物什”。张国纪道:“还需几日?”。王昺回道:“也不知埋了多深,总需半月工夫”。张国纪问道:可有盗洞?王昺道:“我来之前,杨总兵在根上挖了一圈,也有七八个洞,皆未挖至当心”。张国纪忽地问道:祖陵祥情如何?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