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伍壹的成绩一向不行,以往好多次都是通过请托说情——也就是走关系才通过的考试。这次秋试前,管佐还亲眼看到过伍壹他爹领着伍壹与几个扛着红漆木箧的奴仆,卑躬屈膝地走进五业曹几名大儒的住所中。木箧在此时一般用来放财物,这种行迹具体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荆州如今世家当道,请托说辞蔚然成风,诸如此类的事情并不少。不过往年伍壹通过秋试,倒也不曾穿过刺绣印字锦布褈褣这种极其华丽的长衣。
刺绣印字锦布长衣在此时并不稀奇,但因为过于华丽,价格又普遍在三千钱以上,便是有些家底的世家子弟为了风评也不会穿,管佐这两天也是头一次看到穿得这么高调的,想来伍壹是有过了秋试衣锦还乡的意味在其中的,毕竟是东亭街唯一的士人了。
装……呃,相对婉转一点的说法,沽名钓誉最怕遇到知情者,尤其管佐还是一个投过河的人,或许在伍壹眼中管佐就是那种自己不好也见不得人好的人,未免自找麻烦,可能在甄萌面前丢脸,倒不如一声不吭,假装不认识。
管佐自然乐意见到这个情况,此时伍壹不搭理他,他也不用自讨没趣。相比伍壹,他是秋试不过退出五业曹还投河的人,真要提起这个话题,人家还有掩饰的机会,他是怎么都避不开的。以免在甄萌这个未来的合作者面前自掉身价——便是不提合作者,谁乐意在美女面前被贬的体无完肤,不如就假装不认识,心安理得的当个鸵鸟。
此时想着“如鱼逢水,长乐受喜”好像是出自前汉……也就是西汉末焦贡的《易林》,又想着卜金见到伍壹的这身衣着或许会啐骂一声“铜臭味”十足,他心中好笑地正打算朝伍喜继续谈生意,就见伍喜一脸责怪地望向伍壹:“兄长,你见了昔日同窗怎失了礼数?”
扭头又望过来,“管兄你也是,不就是投河行了不孝之举吗?都出来做事了,该过去的就得过去。如今都当商贾了,往后不定与我等还有来往,你躲他作甚?拱手一番行次礼,我大哥一高兴,兴许便让你做他陪读,亦或召入我伍家做账房,以你的才能,来日当掌柜都是有可能的。不比你在此处坐贾好啊?”
伍喜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扫视了两眼伍壹与甄萌,笑容暧昧道:“还是如以往那般一点没有识人之能。叫什么甄姑娘,叫上一声伍大夫人还难为你了?”
伍喜说前面几句话时声音低微,最后一句却是仰头朝着街道喊出来的。
话音刚落,管佐便见甄萌微微变色,随后满脸笑意地望向伍壹说道:“二公子此言能代表令伯父吗?若当真能,奴……”
“当街污蔑甄姑娘名声,不成体统!待我禀报叔父,定要以家法严惩!”伍壹瞪眼厉喝,伍喜顿时焉了,“兄长,我便是……”
“不必解释。伍铜,待他买了竹简,便送他回家!”伍壹朝身后小厮说了一声,扭头望过来道:“既然认命了,在此坐贾委实屈才,若有志凭借学识改善家中境况,可去癸十户的陶瓷店试试。伍某会为你投河一事说情。然则异日如何,还要你自证能力,切勿以为伍某会顾念往日情分照拂你。”
管佐满脸感恩戴德地拱手道:“多谢伍公子。好意管某心领,如今已有去处了。方才未打招呼,便是管某自知……”
他有心解释,顺便说几句好话恭喜一下,生意嘛,正如伍喜所说,处处是客,与人为善总是有好处的,只是伍壹刚刚那番话显然仅是客套罢了,这时知道他有了去处,随即打断道:“既然有去处,伍某尚有事,便不叨扰了。甄姑娘,我先送你回去。伍铜,记得把这厮给我送到家。”说完便自顾自顺着街道往东走了。
“奴家……先行一步。”甄萌看起来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是一礼,随后与同样行过礼的黄鹂跟了上去。
管佐隔着摊子望了一眼甄萌的背影,记忆中这年轻女子一向善于审时度势,以往在调侃她的人面前各种荤素话不忌,进退也是自如,偶尔有人找上麻烦,还会显露刚柔并济的本事将事情平息下来。
只是在当下的大环境,终究是身不由己的柔弱女子,方才能够面容严肃地面对他一个遭遇厄运的人,还打上招呼,已经算有礼数了。
还不知道刚才是真的有心成为伍壹的夫人,还是料到了伍壹不会娶一个歌姬舞姬成为正室才这么说……
瞧瞧,白月光都是别人的吧?便是说好话也是说给别人听。
就想着投河,这点出息别人会看上你才怪!
别想了,知道你情窦初开,荷尔蒙暴躁……
忍一忍啊,大不了赚了钱赶紧给大哥找一个,我也马上成亲,行了吧?别吃空醋行吗?
管佐心理暗示几下,按捺住有些烦闷的心情,一旁伍喜望了眼那一脸严肃的小厮,悻悻地蹲了下来,“无趣。”随后拿起一块木牍翻弄几下,抬头道:“管兄当真有去处了?前些天遇到卜金,还说你在家养身子。你可万万不要逞能,若无路可走,伍某尚且能助一臂之力。”
“以往伍某并非是在奉承。认字啊看书啊,当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学会的。你昔日能叫令师看重,委实不简单。若有意的话,尽管来我伍氏。你我兄弟往日在柳月阁聊得不多,伍某实则一直敬佩管兄的稳重,昔日还曾想着有朝一日能与管兄携手做事,只是不想耽误你仕途,如今却是能说上一二了。”
管佐愣了愣,记忆中就只有这人出手阔绰豪爽的标签,没想到蛮有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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