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有点太长了,末梢碰到她的脸颊。在那一刻,就好像有什么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的阵阵涟漪扭曲了现实的倒影。

啪!

梧惠忽然甩了莫惟明一巴掌。

这也是莫惟明始料未及的。但这一刻,他确乎真的清醒了些。他猛然松开手,站直了身子。梧惠踉跄地起身,眼里蒙上了一层愤怒。

愤怒。

“你有病吧!”她突然大喊,“你到底有什么权力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将心声咆哮出口的那一刻,梧惠注意到,莫惟明的表情忽然变了。就好像失意的灵魂回归空荡荡的躯壳。他的眼神竟然有些落寞。

“……”

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的梧惠动摇了。客观来说,撒谎或隐瞒的人,的确是她自己。而莫惟明又做错了什么呢?那种愧怍又泛上来了,像污水堵塞了她的口鼻。她再度张嘴,却发现自己连道歉也说不出来。

莫惟明摆了摆手,微侧过身去。

“对。是的,我不该这样。我没有权力……从未有过。吓到你了,抱歉。是我不好。”

莫惟明背过身去,抬头望天。她听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两人都因不同原因感到不同程度的无措。可是,他们谁也帮不到谁,甚至帮不到自己。

“莫、莫惟明。”梧惠上前,“对不起。你听我说,我……”

她刚说完他的名字,莫惟明已经向前走动了。其实梧惠也不知道,如果他听下来听,自己又能给他解释什么。好像因为自己的那番话,让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死去。可直到那东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烂掉,梧惠也无法窥见那究竟是什么。

她的语言能力完全恢复了,腿脚也变得利索。只是,很沉重。抬起的手臂、肩膀、眼皮、喉咙、双腿……一切都很沉重。这股力量自上而下挤压自己,要将她连那些说错的话一并碾碎。但她究竟说错了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也许莫惟明不会再告诉她了。他什么也不会再说。

为什么……

两个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一前一后。他们重新回到了虞府。在踏进门的那一刻,甚至没考虑过里面的情况,和若出现意外的后果。幸运的是,宅院里也只有一片寂静。寨子变得歪歪扭扭,看上去比危楼还要挑战物理规则。但他们的心思都不在那里了。

人们都不见了。宅院里连一个丫鬟也没有,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也许是逃走了。九方泽不在,虞颖也不在。虞颖还会在这座房子里吗?那么危险……但至少现在的他们俩不会有谁去确认。羿昭辰和他带领的队伍,恐怕早就离开了。霜月君、极月君、水无君、叶月君……六道无常也不见踪影。墙壁上有多处刀伤和凹痕,还有巨大破坏性的力量,留下的空洞。

若屋里仍然有人,顺着这个洞,朝墙外窥视,只会看到两个鬼魅般的影子掠过。那正是莫惟明和梧惠。他们沉默着,比死了还安静。

梧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第二天。她呆坐在办公桌前,同事拿着信封在她眼前晃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吗?”

“我们都聊半天了,你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啊。”男同事抱怨着,“真可惜,咱们没抢在第一时间报道——还是离得远了。”

“突然就荒废了,好奇怪啊。”另一个女同事说,“原来虞府已经这么久没有人了。”

“什么?”梧惠连忙坐直,竖起耳朵,“虞府怎么了?”

“才刚上工,你怎么跟神游似的。还没到晚上呢。”坐在她对面的人说,“虞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但里面乱七八糟,什么人也没有。而且所有东西,都落了厚厚的灰,好像很多年没人生活。公安厅早就怀疑他们在搞什么坏事儿,这不,昨天就把管家逮了。”

“要我说,一个管家知道什么?”刚才的男同事说了。

“不好说。说不定都是管家的阴谋呢,根本没什么老夫人、大小姐,全都是假的。也不知道公安厅那边,能不能放点风声。唉,欧阳在就好了。他在公安厅里认识不少熟人,肯定能来一手独家报道。”

“想得美,这可是大案子,都是机密。之前那么多悬案,陆陆续续死了好多人,他们肯定得慢慢来的。”

“我看未必。指不定管家也只是个顶锅的……”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梧惠不再感兴趣了,只觉得吵闹。她心神不宁地整理起桌上的资料来,心神不宁地干起活,度过了心神不宁的一天。

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吧。梧惠走路的速度,比同事们都慢上半拍,就好像在为将逝的残阳感慨。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包括她自己。

走出报社大门的那一刻,有人喊住了她。

“梧小姐。”

很好听的声音,足以将她短暂地点醒。

“是你啊……”她怔怔地说,“叶月君。您有什么事吗?”

“抱歉打扰您下班。不过,您现在看上去,不在状态……”

“没事。”

梧惠这么嚷着,继续无意识地前进。叶月君赶忙跟上。

“您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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