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明也把头从靠窗的位置探出来,他嘴里还有烟,眯眼看着张娟一眼,不满的说:“我还打算去贴寻人了,这么一点破地方还能记不住,真是猪脑袋。”

张娟:“放你妈的屁。”

王木木尴尬的站在那里,任由几双好奇的眼睛看着。

张娟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王木木一个人一个人指了遍,让她这位喊‘叔’,那位喊‘姨’,跟拜年似的,把一圈人喊了个到,才对王木木说:“你睡我们上面,一会剪块布给你做个床帘。”

王木木根本不想回应,她的脑袋还处在不可思议的状态中,她还在想这个地方晚上洗澡怎么办?上厕所怎么办?这么多人,晚上一举一动岂不是全落在别人耳朵里,那人还有隐私吗?

张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两床被子,看成色像是外面垃圾堆捡来一样,张娟从行李箱里抽出床罩套上后扔给王木木:“这床给你盖,一会儿我再去找一床厚的垫上,马虎点吧,东北虽然是夏天,可到了晚上还是挺阴的。”

王木木点点头,条件已经这样了,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糟糕的。

而当天晚上,王木木就在这通铺里体验了一把真正的听觉盛宴,有磨牙声、呼噜声、放屁声、啃苹果声、梦话,还有夫妻铺里的奇怪声…

王木木躺在上铺,双手枕在脑后,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鼻子里闻着被子里散发出来的霉味,彻夜难眠。

这个时候,她有一股浓烈的感觉,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差不多就是多余凑数的,自己像攀附在城市下水沟里的臭虫,不仅不够体面,还给社会增添了麻烦。如今的自己一无是处,似乎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

凌晨四点多,有人翻身起床,听脚步声似乎还是为重量级,下楼梯的声音相当壮观,几乎把整个通铺人都吵醒了。

接着是楼下小门重重被关上的声音,这个时间点起床,应该是上厕所。

在楼下,铁皮房对面有一间公共厕所,男女隔着一层土墙,

那里是土坑、木棍、垃圾、臭味熏天,

可就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厕所,还装了个声控灯,进去跺跺脚,灯一亮,厕所里肮脏的景象一览无遗…真的是堵心。

天亮时,王木木才有了睡意。

睡眠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晚上会让一些人的脑子格外清醒,哪怕无人说话也毫无睡意,可到了白天,人声嘈杂时也能安然入睡。

大概是人到了晚上会变得格外脆弱,总是莫名的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虚度光阴,想的多行动少。

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此刻矮子睡着了,工厂还需要过几天开工,工人还没有全部到齐,大家在宿舍里不是聊天嗑瓜子就是打牌…只有王木木躺在铺里睡觉不出去。

下午,楼下小铁门又被人重重踢开,接着就是厚重的脚步声,像是拎着很多行李上楼梯。

“哎呦,宋哥来了,嫂子来了,宋明也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王木木倏的睁开眼睛。

宋铭???

接着她听到了一个男声:“是啊,王叔我来了,你还好吧。”

不是。

王木木像是松了一口气,躺在铺里不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凑到了一起,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嗓门其大:“哎呀,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可累死了我了,宋明,快把家里带来的枣给大家分了…我家这枣可甜了,王寒快来吃,小张也来拿点。”

是宋铭,王木木没听错,带着对这个名字的好奇,王木木把头伸出了床帘,然后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这个叫宋铭的人个头不高,一米七二左右,但看起来特别壮实,皮肤有点黑,脸上有些痘痘,长相一般,唯一能看的,大概是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就在王木木打量他的同时,宋明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错愕,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位叫王寒的胖子在旁介绍:“她是你张姨的女儿,嫂子带来一起干活的。”

“哦,你好。”宋明反应过来,把手里的青枣递到王木木面前,很客气的说:“姐,吃枣,可甜了。”

说完抓一把放到王木木铺里。

王木木:……

一句‘谢谢’在她嘴边怎么都不肯说出来。

后来,王木木通过张娟才知道那位宋明来自长春,确实比王木木小两岁,二十二,叫姐也是应该的。可这位宋明虽然年纪小,却已经离过婚。

王木木有点不可思议,二十二岁就离婚一年,这人是有多么复杂的人生经历啊。张娟却提醒王木木:“这家人最会拍马屁,如果那小的跟你套近乎,你最好少搭理。”

那小的长相一般,还离婚,王木木当然不会搭理。

一星期,工厂开工,王木木也终于舍得从她两平米的铺里下来了。

开工第一天,并不是很顺利,主要原因是王木木是个连小师傅都称不上的半吊子。平时在大陵镇,私人工厂不讲究什么质量,做出来的就是鞋。

可沈阳,做的鞋全是精品,踩弯一针眼都得被扔回来返工,要求每一只鞋都是认真对待。

这样的要求直接苦了王木木,她本就没什么过硬手艺,一直抱着能混则混的态度,突然严格要求自己,一时之间她很难认识到这样的问题。

活干的不好,张娟就得骂,她这个人,一向好强,做什么事都喜欢跟人比,每天干多少活要比,手脚快慢要比,谁先把活干完也要比。

她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和王木木不太一样,王木木没有像张娟那样,她一向有多少能力干多少事,活少干点就少干点,自己做的开心随意就行。

两个人就像两种极端,一个急死人,一个无所谓,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干活就会产生矛盾。

王木木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会被张娟骂,一会儿嫌她笨手笨脚,一会儿说她猪投胎,一会儿又后悔带她出来,影响她进度…

王木木一开始还是很老实的闭着嘴不反驳,手艺差只能听训,可随着张娟骂人的越来越难听,王木木有点听不下去了,她小声的说:“你能不能小声点,我都二十四了,你这样骂我很丢人知道吗?”

张娟却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哼了一声,刻薄的说:“就这种烂屁股手艺被人骂都是活该,做啥啥不行,你这样的女人最后也不知道害谁家,一点用都没有,活着干什么?”

骂人的话越来越难听,王木木终于听不下去,把剪刀一扔:“你有病吧,说事就说事,非得捡这些难听得讲干吗?”

或许是王木木扔剪刀的动作刺了张娟,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脾气一点都没有改,仍然嘴硬不饶人,拿起剪刀就朝王木木丢了过去,并大骂道:“不想听就滚,我又不靠你。”

王木木侧身朵开了那把剪刀,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娟,那可是一把剪刀,它就这么被张娟不假思索的丢了过来,如果她不躲,是不是就得被这把剪刀砸到,张娟她真的是疯了吗?

王木木没说话,她哑口无言,沉默数秒,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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