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庆皇帝发髻散乱,甲胄浸血。他已经是活了一甲子的人了,尚能亲征,可如此厮杀实在难以支撑。

难道今日就要君王死社稷?

天渐渐地亮了,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将士们的呼喊。

虞凛将横刀从敌人的尸身抽出,转头望着白茫茫的山川。

倏而,山川之上出现了黑压压的军队,随着大军倾泻而下,飘扬的“燕”字旗在半明半昧的苍穹下逐渐显目。

是朔北侯!

消息传到了,而且风雪停息,他们来得很快!

战局扭转,大燕的将士勇猛无畏,把边军打得弃甲而逃。

正在酣战之时,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人,悄然绕道,举刀斩杀了大燕兵士,放开了被扣押的年轻人。

“孛都!”年轻人喘着粗气。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虞凛的横刀就杀来了。

中年人笨拙地闪躲,几乎要挂彩的时候,那年轻人加入战局,挡住了虞凛的攻势。

“走!”他对孛都说道。

孛都抢了匹马,绝尘而去。

虞凛想把刀往下压,然而边川的年轻人浑身蛮力,他根本压不下去。

“我叫苏日勒。”那人说道,然后发力把虞凛推开一丈远,也抢了匹马逃走了。

虞凛受了点小伤,边让军医包扎边饮酒。

“别喝了。”皇帝进了军帐,从儿子身后夺下了酒壶。

“可是冷。”虞凛方才喝的是燃雪。

皇帝看了看披着中衣的儿子,解开自己的大氅,给他盖上。

“父皇……”虞凛摸着大氅上的龙纹不知所措,“这……”

军医包扎完毕,皇帝挥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坐到了虞凛身边。

“父皇可有……”

虞凛还没问完,就被皇帝打断:“叫爹。”

“爹。”虞凛改口,“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皇帝叹了口气,隔着大氅拍拍儿子的肩膀,恰好拍在伤口上,虞凛抽了口冷气。

皇帝默默收回手:“这次边军偷袭大营,损失颇多。”

“多亏程侯爷的援兵及时。”虞凛笑笑,“好歹咱们还是赢了。”

虞凛领口露出一点纱布来,皇帝盯着这点纱布看:“你的伤势如何?”

“都是皮肉小伤,不碍事。”虞凛动了动胳膊,显示自己行动自如,“就是来回路上太冷,而且太久没合眼,方才睡了一觉,醒来有点头疼。”

洪庆皇帝看看儿子的脸,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疲惫,亦或二者皆有,眼下微微发青,嘴唇也血色不足。

该有七年了吧?皇帝眼前忽然浮现出衍胜门那一战后,虞凛更为惨白的脸色。

“是爹思虑不全。”

虞凛怀疑自己听错了,父皇这是在认错?

“爹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吧?”虞凛看着父亲,“只是打下边川也无需急在这一战。”

“可爹还是想……”皇帝迟疑了一瞬,仿佛要收敛住某些情绪,“爹还是想早点,再早点儿把边川给打下来。”

“边川统共十六部,这才两次北征,已有十一部归附大燕,试问千古帝王又有几个能做到?”虞凛缓缓地说,“爹您又何必勉强?”

“不,不是。”皇帝闭上眼,决绝地摇头,“边川一日不下,我这心里头就始终不踏实。要乘胜追击,要打出十年、百年的太平,朕必须得快。”

营帐外的将士正在收拾战场的残骸,清点俘虏和伤亡。中军大营虽然塌了不少营帐、倒了不少旗帜,但正中帝王龙帐上的燕字旗,虽然被战火烧焦了边角,却依旧在寒风中坚挺飘扬。空旷明亮的苍穹之下,赤底墨字锋芒毕露。

龙帐的主人说:“我大燕国运正盛,就该锐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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