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家的养颜方册,殿下诸女眷听得分明,无一不心中艳羡。宇文凤见是玉长清亲手抄写,字迹娟秀工整,很宝贵地命宫人好生收着,跟玉长清客套了几句,遂吩咐开宴。三盏御酒饮罢,女官引上一个年轻女子,行到殿上拜了三拜,女官躬身回禀:“殿下,这是庆班当家正旦陵官,请殿下过目点戏。”

宇文凤且不忙点戏,先暇眸打量一番下面跪着的杨兰陵。今日她未施油妆,淡扫蛾眉,可见姿仪如兰,气质清冷,不卑不亢,颇有林下风气,倒配做洛琴斋的徒弟。宇文凤心下极为满意,接过锦华呈上的戏折,随意翻了几页,猛然瞧见一出《西楼记.盂兰》。她曾在洛琴斋案头见过《西楼记》此书,当即取朱笔点了,交还锦华道:“请璇玥公主点一出,再传给四嫂她们。”

秦宛月浏览一遍,见有《惊变》一折,想起母亲生前极爱其中一曲“泣颜回”,再不犹疑,亦画一笔。穆云苏从不听戏,晋王妃也推拒了,于是戏折便到了宇文婧手中。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看到“西楼记”,眉头微蹙,看着杨兰陵笑道:“你会唱《玉凤凰沉沙西楼记》?”

“是。”杨兰陵静静回答。

晋王妃诧异轻笑,和婉问道:“‘玉凤凰‘?这名字倒奇特,本宫竟没听说过,不知是什么故事?”

“本是南唐时一本传奇,后被编排成曲,已失传多年,鲜有人知。讲的是——无非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宇文婧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陵官,不知你是从哪学的这戏?”

“民女的曲艺师父极推崇此戏。他家中虽有抄本,毕竟失传,抄本也残缺不少,当初教民女时很费了些工夫。其实这本戏是师父补编的。”

“孤本戏更好,没听过。”宇文凤在上忙道。她纵知自己这二姐素来对古曲乐律着迷,但顾忌着杨兰陵的师父正是洛琴斋,为免将他牵扯进来,于是竭力转移话题,好奇问:“二姐,你点哪一出?”

宇文婧回眸笑了笑,摆手说:“我挑不出什么来。”她看了一圈殿下众人,将戏折还给锦华道:“两出太少,请谭夫人也点个罢。”

众人尽知北宁先王生前与谭丞相私交甚好,于是戏折传到谭夫人手中,她翻看几页,忽转向身侧沈梦华,笑问:“秦夫人可有什么格外喜欢的曲子?”

沈梦华惊了一跳,忙嗫嚅着推辞,奈何谭夫人硬要她指一出,只好匆匆扫阅簿册。她能觉到众人目光尽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慌张无措,忙随便一点,谭夫人看了看,道:“《邯郸记》,我曾听相爷说起过这故事,既如此,就是这一出了。”她举笔画过,送回朱盘。锦华正要回殿,宇文凤又道:

“再请玉小姐点一出!”

她满意地看着玉长清跟她母亲商量着,飘然挥笔,戏折终于送回到宇文凤面前。玉长清点的是《雷峰塔.盗草》,宇文凤不知是什么故事,也无意问人,自挥手让杨兰陵下殿妆扮去了。

不多时,戏台一侧走上一群少女,抱琵琶持长笛,各就其位,一缕笛音如破天惊,一声琵琶琳琅拨响似珠落玉盘,霎时宇文婧眼里充满惊喜,这开场一段正是古书所载《西楼记.盂兰》第一节《哀江南》的谱子。两声拍板,杨兰陵上台,她的扮相是一个英姿爽朗的闺阁女儿,一身蛋青掐牙软罗衫裤,腰上挂一柄长剑,头戴碧玉点翠冠,眉眼斜挑,唇点胭红。她走到台中立定,呛然出剑,翻手旋身舞了一段,青影翩跹,寒光烁灼,宇文凤不由连声叫好,就见杨兰陵一刺收招,倒背宝剑,顿开喉咙唱道:

“持剑把酒看云霄,三千里南鸿又到。地北山重重,天南有碧草;坤乾浩浩,万树花自飘飖。”

她朗声唱着,唱得众人心神恍惚,大有往来天地自逍遥之感。独秦宛月一人,举着一只玉锺慢慢啜饮,笑意极淡。她在明鉴阁见过这本戏,是完整的抄本。此戏所述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不假,怎奈只有悲离,毫无欢合,佳人才子,一个黯然落发,一个则薄命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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