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在车间里加了班,刚走出工厂大门,却看见她一个人在路灯下转悠,似乎在等我。我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看见我,笑了笑,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我当时一下松了口气,想着她好好的就行了。于是,推着自行车,陪着她往回走。走在一段没有人的地方,我便告诉了她,说啥都过去了,没事的。她当时听了,表情很平淡,也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分开各回各家了。后来过了几天,却听见她们隔壁的邻居小刘,也就是我车间的那个学徒,说看见她总是大半夜站在阳台上,盯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便有些担心,有一天晚上下班,小刘孩子满月,请我去家里喝酒。喝酒途中,我推说有个资料第二天要急着取,想提前去和张师傅打个招呼,让她早点去开门,顺便去问候一下她卧病在床的爱人。于是就去了隔壁,从门外走廊窗户上,却看见张师傅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愣,一会儿拿起铅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我在门口招呼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惊愕的转过头来,看见是我,也没有搭理。我推了推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进去,往里屋瞅了一眼,看见她爱人躺坐在床上,就着台灯看书,便招呼了一声,说了几句问候的话,随后便退出卧室。回过头走近她书桌,却看见她在一张图纸上写着邵群飞几个字,歪歪扭扭,口中嗫喏着念念有词,也听不大清楚。我当时立刻意识到,她并没有从那天的阴影里走出来。想着她爱人在隔壁房间,我没敢说啥别的,只是给她说第二天有个材料急用,一大早去资料科取。她也没有搭话,只是楞楞的,看了我一眼。我没再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开门离开了。后来,我就再也没碰见过她了,有两次去资料科,都说她请假了,没上班。直到今天早上,却听到她跳楼的消息。嗨,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呢?我都给她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可她脑子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也许她是想着自己一个先进模范,做出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哪里还能活得下去。想想,她也真是可怜啊,人生的漂亮,命却是这么苦。”

老严说完,也不再言语。

邵群飞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茬,这事情本来就来的稀里糊涂,与自己有关又似乎无关。他也是一个被无意间卷进来的人,说多了更是纠缠不清。于是,就淡淡的回了一句:“也许张师傅可能一开始就陷入精神困境,一个人一旦精神崩塌,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你偶尔的一两次开导,应该没有起到作用。”

“嗨,我要是那天晚上带上她一起来你这里,估计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也许刚开始那一两个礼拜时间,是她最难熬的日子。想多了,就崩溃了,转不过弯来了,之后遇见她再要跟她说,再劝慰她,估计也有些晚了。都是我造孽,怎么就这么没个正形,害得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老严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阵子,看了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向邵群飞说了声抱歉,便起身告辞离去。

老严走了,邵群飞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的雷琼啊,你可是把我邵群飞害惨了。本来悄无声息一走了之,大家相安无事,可我怎么就那么背运,偏偏遇到你这个倒霉催的,大嗓门一吼,全乱套了。那张师傅痴痴呆呆的念叨我邵群飞的名字,那必定是全身每个细胞都认定我邵群飞是个大坏蛋,偷窥隐私到处宣扬欲要逼死人命。这逝去的魂魄,还不在阎王那边告我黑壮啊。

邵群飞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雷琼给撕了。

研究所一年一度的职称评审大会即将召开,所领导特别邀请了邵群飞和几个新来的大学生出席,想听听这些工科新秀在新潮科学方面的见解。

早上八点,邵群飞走进所区大门。评审会还有半个钟头开始,他加快了脚步。刚走到一个拐角处,背后传来了雷琼的吼叫声。

“邵群飞,你这个混蛋,你站住!”

邵群飞脚步顿了顿,假装没听见,继续前行。经过张师傅自杀这件事,他认定雷琼就是自己的“丧门星”,唯恐躲避不及,哪里还敢招惹。

见邵群飞不理不睬,雷琼心中恼恨,跺了跺脚。

“邵群飞,下了班来见我听到了没有,你要不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邵群飞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雷琼,叹了口气。面对这位所长千金,邵群飞还真有点一筹莫展。

“我说大小姐,你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呀?我又不是磁铁,你犯不着整天缠着我嘛!今天要开职称评审大会,你老爸亲自点名让我务必参加,不许迟到。我可没时间陪你玩,万一去晚了,他老人家会吃了我的。你就饶了我吧,要不,找你那些姐妹们去玩好吗?”

雷琼扭着腰,脸上泛出一丝害羞的光晕。

“借口!我爸有那么凶吗?哼!谁要你长得那么帅,又会唱歌又会弹琴。你比磁铁的磁性还大呢,反正你下班不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下去。”

雷琼说完,扭头坐在旁边的水泥花台上,那神态甚是坚决。

邵群飞愣了愣,无言以对。

这小姑娘还真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说这话一点也不脸红,真心佩服。

邵群飞心里嘀咕着,看了看表,已是八点二十,便不再搭理她,转身走进了办公大楼。

评审会现场,所长办公室杨主任正在主持大会。

“下一位,请科技一室的路平同志上台讲解论文。”

路平四十岁出头,和邵群飞同一个办公室。由于她多年潜心工作,再加上职称评审屡年不过,面容有些憔悴,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听见杨主任的话,她镇定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走上讲台,微笑着朝台下的评审团看了看。

就在路平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邵群飞?他怎么来了?!

看见邵群飞正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路平却突然有些慌乱,似笑非笑地回应了一眼。

“各位领导早上好,我今天要讲解的这篇论文,是经过两年的实验和理论分析总结而成,希望大家多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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