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那个场面是几天后虞青躺着病床上想像出来的。那天她被摔下车后就昏迷了,没有谁会告诉她这个现场。每一个事故现场虽不一样,但围观者的类型却是大体相同的。虞青觉得大致应该分为三类,一类是真正的好事着,此类人是专门管闲事的;一类是真正的热心人,他们看到别人有难,会义无反顾的去帮助去救援的人,最后一类是介于前两类之间,既管闲事,有时也会帮帮忙的那类人。虞青打心眼里感谢那些热心人,要不是他们,自己就算没摔死,也会在马路上烤成肉干。
虞青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的头上脚上全是绷带,她想抬一抬脚,发现她根本动不了,仿佛那脚不是她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阵阵传到她的鼻子里令她鼻子发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你醒了!”母亲的眼角仍有未擦干的泪水。“嗯。”虞青喉咙有些发哽,没忍住,泪水掉了下来。“你别哭,你别哭啊?还好,人没有大碍。”母亲说着,还是一副很后怕的样子。虞青想起车祸那一瞬,她那时也觉得,自己就要完了。多险呀,那飞奔而来的车子,直对着自己撞了过来,自己却是无处可逃了。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从来小心骑车的她那天就不小心了,偏偏在她不小心的时刻就来了辆这么急驰而来的摩托车,就在那个规定的点,两车相撞了。也许就是这个冥冥之中的定数,注定她不该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终结。经医生诊断,虞青头部轻微脑震荡,右腿粉碎性骨折,住院半个月,卧床一个月。医生的诊断就是这么霸道,不容患者讨价还价。好吧,那条小命还在,这比什么都重要。较之爱情呢?虞青想起此次车祸的根源,内心叹道,“桑阳,你也真差点要了我的命了。”
住院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要是被困在不及一米宽的床上,那无聊的程度就成积次倍增长了。生活里再也没有蓝天白云,云卷云舒,再也没有花开果熟,大自然的一切似乎从此与己断绝。每天迎接你的,不是新一天的早晨,是重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是隔壁病床阿婆虚弱的呻吟声。阿婆八十多岁了,满是皱纹的脸,像是经年已久的松树皮。一双浑浊失神的眼看到的是荫醫蔽目。她的头发全白了,事实上也没多少根了。看到她,你就能知道什么是风烛残年,什么是油尽灯枯了。阿婆有七个儿女,四男三女。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可以想象,阿婆为抚养七个儿女付出怎样的艰辛。“我说不要送医院吧你们还不信,现在送来了,怎么样,手术动不了,这还不是和在家里一样。”说话的是老六媳妇,说话尖声尖气的。“是啊,到了这儿,医生都说年纪太大了,不能做手术,与其在医院躺着还不如在家养着呢。”老五媳妇说。“她这也是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老二媳妇悠悠的说。“还是到医院看看好,好歹能知道她摔的怎样?”老七说,她是阿婆的第七个孩子,是阿婆的女儿。“合着住院不花钱啊,我们还得一趟趟的往这医院赶,如斌还没人照看呢?”老二媳妇说。“是啊,我还得上工呢?一天一百多块钱呢?”老五媳妇那尖声尖气又响起。三个儿子站在病床边,没说话,他们媳妇的说话声,远远盖过了他们老娘虚弱的呻吟声。“好吧,你们忙,那我来照顾妈。”老七说。媳妇儿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再说什么。“要不,让让柳英来替换替换你。”老二弱弱的说,他终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要替也是你替,反正那是你的老娘。”老二媳妇立马把话驳了回去。“别说了,不用你们替换,就我一个人就行了。”老七说着用毛巾在老人的脸上擦拭着,儿子媳妇就此纷纷离开。以后的日子里,一直是老七在照顾着阿婆。偶尔,老七的媳妇女儿也会来替换替换她,虞青就觉得,老七的晚年应该会比阿婆有福,至少,她的媳妇就比阿婆的媳妇孝顺。阿婆的老五媳妇和老二媳妇还来过一次医院看阿婆,安慰的话没说两句,就大谈起她们上工赚钱的事,被医生以病人需要休息赶了出去。虞青看着床上的阿婆以及陪伴在她身边的老七,不由想起人们总是说儿女生多没有用这句话。虞青想,怎会没用呢?那么多个中总会有一个是有娘心的呀。
虞青每天都昏昏欲睡,因为没一天睡过好觉。医院里即使到了晚上,仍是不安静的,因为总有急救的病人入院,这就免不了各种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也足以让虞青不能安眠。趁着有一点清醒的头脑,她就没完没了的想桑阳。她想啊,现在她要是能见到他,准一头扎进他怀里,像个孩子向他哭诉着经历苦难,告诉他,她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差一点就永远没法相认了。现在,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唯一可以依靠的那堵温暖的墙。好几次,虞青就看着手机上桑阳的电话号码发呆。她是多想跟他打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啊!有一次,她鼓足勇气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桑阳“喂喂”的声音,虞青却不敢出声,桑阳就把电话挂了。可能是病痛中的人越发的脆弱,虞青为此大哭了一场。
一天早上,医生例行早上查房。他解开绷带,看了看虞青的伤口,然后往伤口上按了按,疼地虞青直咧嘴。医生说,“伤口恢复的还好,肿胀也消了不少,就是要注意把那只受伤的脚抬高,这样有才利于血液循环,如果经常的把受伤的脚下垂,就会引起局部肿胀,会影响恢复的。”医生边说边看着仍在余痛中的虞青,此刻,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几乎要流眼泪了。正在这时,闯进来一个人,“医生,医生,快帮她看看。”声音那么熟悉,虞青忍不住看向那个人。没错,这人正是桑阳,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叫美美的女孩。她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被托着的那只手用蓝手帕包着,上面全是血。医生看了看这两个人,想说什么,却没说。顿了顿,他说:“打开,让我看看。”美美正要打开手帕,桑阳抢先一步,他扶住美美的手,“你别动,毛手毛脚的,削个苹果也能割到手。”他小心翼翼的把手帕打开。医生看了看伤口说,“伤口不深,问题不大,小李,你去处理一下。”医生对他身旁的护士说。“我说没事吧,你硬要拉我来医院,买个创口贴贴一下就可以了,害地我们电影都没看完。”美美说完,还格格笑着,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缕头发跌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有种生动的美。“你这丫头,你要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桑阳戳了戳美美的脑袋说,样子尽是满满的疼爱。“你们随我来。”护士小李说着带他们出去了。至始至终,桑阳没看一眼病床,更没看到在病床上天天念叨着他的虞青。虞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的不知如何思考。
他们没走多久,办公室的小李和小张来了。小李穿着一件淡绿的雪纺裙子,飘飘然的样子,很有仙范。小张穿的是水红的上衣,白色七分裤,充满着青春的朝气。她俩一出现,整个病房都亮了。年轻漂亮就是好,没有人会不喜欢。“虞姐,想死我们了。”小李跑过来,结结实实给了虞青一个拥抱,丝毫不顾忌虞青受伤的身体。“我还以为你们在外有吃有喝有玩的,早把你们受苦受难的虞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虞青打趣的说。“天地良心,虞姐,这几天我俩真有事。”小张说着作了个发誓状。“逗你们的,你们能来,我就很感动了。”“虞姐,我们真是有事。”小李认真的说。“嗐,还不是那个七夕晚会,把我俩抓去排练录节目,可把我们累惨了。”“七夕”虞青都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掉的。“你俩表演的是什么节目?”“舞蹈,你说累不累死人。”“就你俩那文艺才华,不时不时的露露,倒真真是可惜了。”虞青由衷的说。“虞姐,你挺会说话的。”说着,两姑娘嘻嘻笑起来。“‘七夕’晚会搞地怎么样?”“还挺不错的。那么多钱砸进去,效果当然好。还请了几个当红明星呢?”“花了很多钱?”“听她们说很多,最明显的,以前我们参加节目,最多也就送点礼品给我们,可这次就不同了,这次我们还得了生活补助哦。”小李兴奋的说,“虞姐,你快点好,到时我俩轮流请你吃大餐。”“合着我一住院,你俩就成暴发户了。”虞青笑道。“哪有哪有,这不是为了激励你尽早出院嘛,哈哈!哈哈!”笑过之后,小李又神秘兮兮的问,“虞姐,你知道这场晚会的赞助商是谁吗?”“谁呀?”“说出来吓死你。”“又不是魔鬼,还能吓死人。”小张故意找茬说。小李撇了小张一眼,“你别说话,要由我来宣布这个重大消息。”虞青好笑的看着她说。“这个人就是集财富与魅力于一身桑阳,路云市最大的房产商。”虞青听到桑阳的名字时,脸都变了,刚才被暂时掩埋痛苦此刻又蹦了出来。桑阳,你就是来折磨我的吗?“你看,你看,吓傻了吧!”小李看着虞青,以为她真被吓到了。“啊,没有没有,就是伤口刚才痛了一下。”虞青装作没事,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哦,现在还痛吗?”小李关心的问。“没,没了。”小李看着虞青,见她正常了,继续说,“你知道吗,七夕的主题也是桑阳出的,没想这人不但多金还多情,这真是女人的杀手啊!试问,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住这样的男人。”“也不用你去抵挡了,人家的原石岸找到了。”“找到了?”“是啊!主持人采访他的时候问到他这个问题时他说的。”“主持人怎么问的?他又是怎么说的?”虞青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主持人问,“桑总,能否问一个很私密的话题?”“可以。”“请问谁是你的原石岸?”桑阳长吸了口气,然后沉稳的说,“她,温柔、善良,知性。”“温柔、善良,知性,那可是女人中的极品,桑总,我们都好想见见哦!”主持人的话半假半真,却也叫人不好回答。就在这时,一个女孩上台了。天,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就是她没在的时候吧你看那天上的星星是那能正常发光发亮的星星,可是她一出现,你就会觉的整个天体都黯淡无光,她就是唯一能够发出耀眼光芒的那颗星星。她在桑阳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对着台下的观众说,“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台下响起一片尖锐的口哨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自然,语调平稳,声音是那种闺蜜之间谈话的那种声音,仿佛她不是在对着台下近万名观众说话,而只是闺蜜间的闲聊。人们都还没来得及看桑阳的反应,她拽着桑阳故作神秘准备跑下了台,而后可能觉得这样不妥,回过头朝大家鞠了一躬,再匆匆离去。样子没有丝毫的造作,却是十分滑稽,引的台下已是哄然大笑。“真是鬼灵精怪的姑娘。”人们心里赞叹着,怪不得桑阳会喜欢。小李绘声绘色的说着,眼睛里再现着当时的情景,以致于她说完好一会儿,三个人还在沉思当中。“你们说,这女孩是不是桑总的老婆?”小李突然问道。“应该是吧,要不然,还敢这么招摇。”小张不以为然地说。“现在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有的男人还公然的把情人往家里带呢?看他们年龄应该相差很大,应该不是夫妻。”小李说,“现在,年龄早已不是问题。再说,桑总看起来也就三十多,他俩的年龄相差应该不是特别大。”“对了,刚才我好像看到他们了。”小张说。“那女孩,走到哪都是受关注的。刚才我看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一个地方,忍不住也朝那边看,就看到桑总扶住这个女孩正往外走。”“你怎么没跟我说。”小李嗔怪道。“我正要跟你说,你忙着和同学打招呼去了。”“啊,就在那个时候啊!”……
还有什么好念叨的呢?还有什么是不该放下的呢?虞青如此的问自己。现在,就是自己趴在地上找寻爱情的碎片,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正被碾压为尘土。
七月,就如它下了一场浪漫的雨,丝毫未沾湿自己。自己却莫名的害了一场与与浪漫无关的病,赐予自己拄着拐杖前行。虞青回顾着过去,正视着现在,如此的总结自己。八月,双抢正当时。沉甸甸的的稻子、鼓囊囊的豆荚、还有饱满的花生总让人们忽略了太阳的毒辣,劳动的辛苦,马不停蹄的在地里田里劳作着。稻田“轰隆隆”的打谷声不绝于耳,人们割稻子的身影起起落落,谁也没去注意天边的红云像燃烧的火团,静静的却是艳丽无比。似乎应该给每一次的农事活动一个仪式,因为每一次的农事活动都寓意着希望与结果。播种播出去的希望,收获收回来的是结果。这样看,大自然比人类慷慨的多,人与人就不同了。有时,你就是把自己全部投放进去了,收获的也许只有个残缺的自己。啊,不去想那个深奥的问题了,付出与回报,从来就没划上过等于号。虞青如是对自己说,还是看看自己面前的那一大堆带着花生的花生苗吧,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摘花生。努力摘花生,努力摘花生,摘上满满的一箩筐,晚上再煮上一大把盐水花生,那美味也是不要不要的。生活中一切不快,似乎唯美食可以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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