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身穿校服的陆凡，正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缓缓地将人推出来。

“郑爷爷，您准备出发啦？到了离岛可要想我们啊！”护工笑着地起身，语气轻快地说。

尚沐怔了怔：爷爷这是，要出远门吗？

随后才发现，在陆凡身后，还有一位提着行礼的护工。

老人这会儿似乎很高兴，朝着两人的方向摆摆手，喉咙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陆凡懂事地跨步上前，双手搭在膝上，声音低低地问了几句不知什么话。

老人没有什么力气，此时的交流近乎无声。

整个院落的目光都落在他跟前瘦瘦高高的男生。

风依然吹得和煦，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云，罩在天上的太阳，落下一小片阴影。

这一过程并不漫长，待院子里又重新洒满了阳光，陆凡已又站了回去。

“爷爷说，会一直想念你们，谢谢你们的照顾。”男生说着，勾了勾唇角。

而后，乌黑的眸子，看向石凳边已站起来的少年。

他推着轮椅过朝人走去。

老人虽说话有些困难，但眼睛却始终亮着一盏不熄的光。

“爷爷您好，我是陆凡的朋友。”少年乖巧地说。

老人下颌微微动了几下，胳膊微微向前探着，露出一只形如枯树的手。

“爷爷要和你握手。”陆凡看着他，低声提醒。

尚沐连忙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握上老人的掌心。

爷爷的手很干燥，有一些粗砺的感觉，仅剩掌心还保持着一分柔软。

老人握上少年后，一直没有松手，又颤巍巍地将另一只胳膊朝着陆凡的方向挪。

陆凡连忙将他手掌握住，单膝跪着，蹲下身子，半伏在老人膝前。

“小凡……”离得近了，尚沐才看看听见老人嘴唇里发出的气声。

像是长久时间里搁置的长笛，破了那层最最重要的薄膜，再怎么用力，都没了声响。

想到这是位即将离去的老人，尚沐眼眶倏得红了。

他紧紧咬住下唇，才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

老人似是刚刚那一句话，耗尽了力气，过了好久之后才颤着手两只手，将眼前两人的手掌叠在一处。

“好……孩子。”老人说。

陆凡的手，就叠在尚沐的手背。

在两人交叠的一瞬间，男生掌心僵了几僵。在短短几秒钟后，又紧紧地，握在了尚沐的手上。

“嗯，这里的事，您都放心。”陆凡轻声说。

“我要，面朝大海……”许久之后，老人将两人的手放开，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凡握着尚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勾了勾唇角，说：“春暖花开。”

话音落下，老人的唇角，就扬起了浅浅的、轻松的、心满意足的笑。

*

两人送走郑爷爷，陆凡握着尚沐的手才终于松开。

“抱歉。”他说，“这世上，爷爷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

说话时，目光依然望着四合小院的照壁。

照壁上，红白绿的瓷砖，拼凑出一副仙鹤戏水图。

下面的花池里，蝴蝶花在风里微微得颤着。

“这就是我不让你过来的原因。”陆凡说。

转头，却发现身旁的少年正低垂着脑袋，手指慌乱地落下，指尖上，是滢滢的泪珠。

陆凡一怔，半弯下双膝，让自己与少年平视，才发现这人已经哭成可怜兮兮的一团。

尚沐哭得很小心，连抽气的声音都没有，就只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鼻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哪里都红红的，哭的无比惨烈。

陆凡自衣兜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擦在少年的脸上，温声问：“是不是害怕了？”

男生向来清清冷冷，手上动作却异常轻柔。

待到少年脸上的眼泪都被擦干净了，又执起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最后才低声安慰：“都擦干净了，就别哭了，嗯？”

尚沐吸吸鼻子，从鼻尖儿里发出一声“嗯”，哑哑的、弱弱的。

随后微微抬了下颌，看向这个比他要高出半头的男生。

“陆凡……”他忽然小小地叫出声。

“嗯？”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啊？”少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