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请他落座,又让内监看茶,倒也十分谦卑:“本王也想过这个问题,眼下父皇病情时常反复,求元真人也说,只怕不大好了,父皇的事情,也该预备下了。还有就是去年蝗灾,今年茨州地动,南海战役,国库消耗太多……”
“银子的事情,下官问过户部了,”邱文山道:“户部说,虽连年逢乱,但好在早些年有些积蓄,再如何艰辛,太子殿下的后事还能操办的。”
“那若是父皇的意思呢?”
邱文山一个怔愣,看着这位俊秀非常的承王殿下。
他儒雅,他精明,他曾被风云居评为微笑先生,此刻,他依旧用这微笑来伪装着自己:“太子殿下的后事哪是本王能说了算的?不过都是父皇的意思罢了。”
如今谁人不知,承王这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无非就差最后撕破脸罢了。
邱文山索性站起身来,作揖行礼道:“下官求见陛下,愿当面向陛下求个恩典,若陛下不允,便长跪不起!”
“父皇病体沉疴,平日里除了真人和本王的母妃,谁都不见的,就是本王,也没什么机会见他。”
“那便不见!下官就在门外……”
“邱大人!”承王高声将他打断,他比邱文山高出一个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给他施以无形的压力。
“本王不妨向大人透个底……”他上前两步,靠在邱文山耳边说道:“父皇的身子本就不好,常年被病痛折磨,真人有更好的法子让父皇解脱,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邱文山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更,更好的法子?”
承王点头:“真人飞升在即,却依旧心系天下,心系父皇,大人若真的忠君爱国,就请大人,成全父皇吧,假装父皇只是病了,也不要再这么的咄咄逼人了。”
邱文山还是不敢相信:“你!你!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他也想解脱。”
“那也不能为了解脱就杀了陛下啊!”
话音落,整个书房变的死寂。
承王更是迅疾出手,一把捂住了邱文山的嘴,狰狞斥道:“你胡说什么!”
“唔唔唔!”邱文山瞪大眼睛去掰他的手,好不容易掰开了,气的浑身直哆嗦:“荒唐!胡闹!大逆不道!就算陛下一身病痛!你也不能!不能!”
“大人!你哪只耳朵听到本王要杀父皇?!”承王哭笑不得:“本王的意思是,真人在传授父皇道法,助他摆脱病痛,将来也能得道飞升!”
“……”邱文山瞬间冷静下来,并且十分想要拱手告辞。
他觉得自己不纯粹了,他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带到了工作岗位,他因为不喜欢承王,憎恨承王,就怀疑承王要杀父弑君。
他已经不是一个纯臣了!
拦住要着急告退的邱文山,承王依旧荡漾起他的招牌微笑:“本王也会尽力向父皇争取,体体面面的送太子殿下一程。”
“多谢王爷!”
扔下这四个字,邱文山逃一般的离开。
承王笑了,眼底亦是一抹促狭。
邱文山前脚刚走,便有内监前来通报道“六殿下和八殿下又被真人叫去摘星楼了……”
他便连最后一抹微笑也消失殆尽,被怒火取代。
邱文山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要喝子心甘草茶,他在礼部连轴转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今天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口舌生疮,疼的他直抽冷气。
同僚劝他回家暂时歇着,太子殿下的后事一时半会又办不了,别后事没办完,自己的身子先垮了。
“我瞧瞧?”方氏让他张大嘴巴,看他舌头和上下嘴唇都生了好些燎泡。
“这下好了,饭也不能吃了,三丫头今儿还亲自下厨了。”
邱文山身残志坚的表示:“能吃!嘶”
儿媳妇亲自煮了子心甘草茶送来:“父亲这是火气太大了吧,因是脾胃湿热,阴虚阳亢所致,光喝这茶也不大起作用,还是不能过于疲劳,多多休息。”
“唉,太子的后事一天不解决,我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不下,和他们临死之前所受的苦比起来,我这嘴里的疼,又算的了什么呢。”
太子一家的死状足以让所有人痛心疾首,谁也不敢想象,他临死之前面临着怎样的折磨?
先是那石室被烧的通红,起先里头的人汗如雨下,紧接着嘴唇干裂无法呼吸,随后,皮肉烧红翻卷,灼的疼痛难忍。
最终昏死过去,再也无法醒来,直至变成人炭。
方氏和梁初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劝他想开些。
但越是劝,邱文山的眼眶愈发红肿起来。
最终还是男儿忍不住落泪,用胳膊狠狠的擦了一把。
梁初有些尴尬,借口给邱玉嘉送茶赶紧遁逃了。
她一走,一家之主便抱着当家主母的腰哽咽起来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当时要不是贪生怕死,要号召所有人,一起,一起跪在清泰殿前请命!说不定太子殿下也不会被禁足!说不定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啊!”
“错不在你,”方氏拧眉,拍着夫君的肩头宽慰他道:“只怪太子一片赤子之心,却生错了人家!”
他那个家,无论是爹娘,还是兄弟,都各个虚伪残暴,可怜他为了活命多方周旋,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邱文山深深叹了口气:“夫人啊……你说,我们大斉,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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