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盯着她,沉默不语。至少,这个还在计划的可控范围内。
“血!”心狐突然惊呼出声,“小韵韵你手受伤了!”
韵念微微一愣,而后从容撕下衣角,包好,连眉都未皱一下,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应该是被木簪划伤了吧,并无大碍,不必大惊小怪的。”
这点血,比起现在心底的痛,算什么?
孟婆一咳,将余韵的记忆石递给了韵念,记忆再度袭来
余韵出生于一方富贾之家,家中尚有一个阿哥和一个阿姐,因为年幼,父母也最为宠她,虽然无福读私塾,不过一有阿哥教其识字习武,二有阿姐教其女红,未过及笄之年,余家小女德才兼备,品貌不凡的名气便传遍了整个城池。每日提亲之人都快要将门槛踩坏了,可她却怎么也看不上任何一个人。
她的及笄之日,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逆贼入境,凡席卷之处寸草不生,她被家人藏在了草垛里,亲眼看着亲人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倒下,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溜出城后,她并未听从娘亲的遗愿,去找个良人嫁了,而是毅然披上戎装,参了军。
那年,为了攻打一个被称作兵家必争之地的花朝城,一个师的兵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生死关头,她碰到了濮阳即墨。
他对自己很好,替她上药做饭,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因为自己随口的一个荒诞白日梦,而费尽心血的完成了那个自己从未想过会实现的梦。
只是,濮阳即墨看自己的目光总有些奇怪,奇怪的,让她总觉得他在看另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渐渐的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救了自己,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濮阳即墨,并把他当成了一辈子的良人。
那次,她从微诺口中得知了关于前世之事,虽说是自己的前世,可她还是觉得很不甘,她无法再正视濮阳即墨,她很怕,怕成为一个人的替代品,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前世。
无数个夜晚,她独自一人登上城楼,任由那微微沁骨的寒风刮过自己的脸颊,有时候一站便是一整夜,她也不知为何,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觉得被搅乱的心可以聊以慰藉。
没过几年,花朝城这块肥肉再次被人盯上。
兵临城下,为了保护城内的百姓,不让儿时的情景重演,她一意孤行,将城内所有人撤离,同时又将濮阳即墨骗走,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螳臂当车,这道理她懂,她不过是想掩护城里的人撤离而已。
这条命,多活了十余载,这偷来的十余年……
一条命换千余条命,值了。
记忆的最后,是濮阳即墨焦急的脸,韵念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余韵的心情,在最后一刻,是放松的。
此时的韵念,心底有些复杂。余韵的这些记忆,明明再清楚不过,可为何徒添了几分伤感呢?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和一开始自己和即墨打闹时的感觉不同,和自己对萧云生的感觉也不同……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紧紧抿唇,未置一言。
心狐见此,不由有些担心:“小韵韵你怎么样?”
韵念看着心狐,轻扯嘴角,抱以安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别担心。
“韵儿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姑娘可否方便告知?”孟婆突然认真开口,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韵念垂眸,沉默不语。
孟婆并不在意,自顾自开口道:“韵儿姑娘,你究竟喜不喜欢主公?”
此言一出,气氛变得愈发凝重,似乎多呼吸一下都会发生什么。
“孟姐姐,问这个作甚?”韵念尴尬开口,打破了沉寂。
现在的她心底有些乱,对濮阳即墨的情绪有哀怨,有爱慕,却独独没有恨,自从看了余韵的记忆石之后,即使她再努力去想濮阳即墨同微诺一事,也不知为何就是恨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喜欢。
孟婆的脸上不知何时没了笑意,可见她很重视这件事:“我不过是想以一个过来人身份告诉韵儿姑娘,有些东西,不论你是否确定,都要去尝试,去面对,否则当你失去之时,早已追悔莫及,覆水难收了。”
韵念心底清楚的知道孟婆想告诉自己什么,可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纸上谈兵永远比实际操作简单。
“孟姐姐,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孟婆微微一愣,而后忽得一笑:“韵儿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会尽量帮你的。”
韵念点头,酝酿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道:“何为喜欢?何为爱?”
孟婆听后,陷入了沉思,而后忽得一笑:“虽然这种东西我也不是很理解。不过啊……”
她顿了顿,甜蜜一笑:“不过啊,每当他夸奖自己时,总会暗自开心好久,会看不惯他和别的女子走的太近,会在意他的想法,会开始关心他的一切,会忍不住去寻找他的身影,无助时,第一个想到的总会是他,有了什么成长,最希望的就是他能看到,会因他而牵肠挂肚。总之,大概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感觉自己的世界再也不能没有他了。”
再也,不能没有他了?
韵念如今还不是很理解这句话,可她所不知道的是,仅仅半个时辰之后,她便会明白孟婆所言,并且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再也不能没有他了。
“多谢孟姐姐帮助。”韵念深吸一口气,起身,作了一揖,“如今事也办完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说起来,自己又该去哪儿呢?要不找个偏僻的小村庄住下吧?
孟婆没忘濮阳即墨拜托自己拖住韵念一事,可她要走,自己又何必去留她呢?
孟婆微微颔首,浅笑盈盈:“韵儿姑娘日后无事大可来找我解闷,随时欢迎,我就不送了。”
韵念答应下来,而后道了声告辞,便带着心狐离开了孟婆庄。
“韵姑娘。”
方行不盈五里,韵念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微诺的声音,她怎么……
心狐见韵念表情有些古怪,未加多言,便以心领神会,自己钻入了手链中。
不该管的事,就不管了,省得惹的一身腥。
“微诺。”韵念冷冷开口,“你想干嘛?”
微诺的声音沉寂了片刻,而后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如今即墨危在旦夕,你能赶回来见他一面吗?”
韵念眼神微动,而后淡淡付之一笑:“他会危在旦夕?这么厉害的冥府少主,有什么会让他性命垂危?一定又是他在设计想要我的力量吧?”
“冰心。”
“什么?”
“你不是想要知道是什么让他性命攸关的吗?”微诺冷冷道,“我已经告诉你了。”
韵念楞了许久,待整理好了思绪,再次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她的声线有些颤抖,冰心是何物她再清楚不过。
那东西,无解……
“冰心。”微诺又一次重复道,“快回来好吗?即墨他应该会想见你。”
回去?
“我回去作甚?”韵念喃喃道,“他身边,有你就够了。”
“他不能没有你。”微诺的声音有些急切,“算我求你,回来行吗?回来之后我会与你解释清楚事情的始末,给我,给即墨一个机会,好吗?”
微诺这么孤高的人,从小到大又何曾这般求过人?
韵念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方才言语也不过是逞逞口舌之快,心底早打算好回去了,如今微诺又这般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哪还会不依?
“我会尽快回来的。”韵念认真开口,“你也要承诺我,好好照顾即墨,我要看到活的人!”
言罢,她启程往冥府出口方向赶去。
微诺收了妖术,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我答应你,还有,多谢。”
韵念也不知为何,心底总是觉得很不安,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足半个时辰,便已赶到了出口处。
在那,韵华已等候多时了。
“你跑哪儿去了?”韵念一见韵华,赶忙上前询问,“也不和娘亲打个招呼,撇下娘亲就跑,真是的,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娘亲放在心上啊?”
韵华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娘亲,韵华知错了。”
韵念有些惊讶这小子竟然这么快认错,只得尴尬咳了咳:“算了,娘亲原谅你了,有没有哪儿伤着?”
韵华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娘亲,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哪……
韵念迟疑片刻,而后蹲了下来,平视韵华,笑道:“韵华想爹爹了吗?”
“爹爹?”韵华疑惑皱眉,不解道,“什么爹爹呀?”
韵念也是一头雾水:“真的没事吗?连爹爹都不记得了,就是那个银发青衣的……”
“哦,娘亲说的是爹爹呀。”他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刚才听错了。”
听错了?这种事也会听错吗?
韵华见此,笑着转移了话题:“娘亲怎么又想回去啦?”
“你爹爹得了重病,娘亲要回去看他。”
“重病?那可不得了,必须赶快回去才行。”韵华慌忙开口,而后挥袖形成了一个虚空,他拉着韵念往里面走去,“娘亲走这儿要快多了。”
韵念沉默不语,由着韵华拉着走。她虽说没有怀疑韵华有能力造出虚空,可她不由去想,在走散的这段时间里,韵华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化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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