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杜文丽的电话打来了。
她的头有些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回来!”
杜文丽就两个字扔给她,没等她回答又挂了电话。
打了个车回去,杜文丽正板着脸坐在床上。
王伟峰不在。
“您要是想跟我说王肖宇的事情,基本可以不用谈了。”
她开门见山地说。
“那你想怎么的?你王叔叔今天又出去跑了一天,想把他从局子里弄出来,可是人家民警说了,除非受害者愿意和解!”
姜静被她吼得头疼。
“我不会和解。如果那天他犯罪的对象不是我,也会有别的女孩子遭殃,他应该深刻地意识到他的行为是犯罪,而不是让我看在谁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你!”杜文丽被她气得眼睛一瞪,“你这么大的人了,跟个还在读书的学生计较,再说了,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被关先生给救了么?逮着不放干什么?他知道错了不就行了?”
“这种对社会有害的人,不受到应有的惩罚,他是不会反省的。”
姜静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着,险些把杜文丽气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你是要做到这一步是吧?你就已经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了是吧?好啊,我看我这个妈是死是活,你也不关心了是吧?”
“一码归一码,您要是没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非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我的话,我真的无话可说。”
姜静的脾气也上来了,眉头微凛,话语间没有丝毫的退步。
“你!”
杜文丽气结,抬手操起旁边的水杯,就朝她扔了过去。
她没有躲闪,杯子险险地擦过她的脸颊,砸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砰”的一声摔成了碎渣。
果果本来在一边乖巧地画画,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瘪着嘴就开始哭了起来。
“姜静,我有你这么个女儿我迟早气死!我死得早我!”
杜文丽气冲冲地冲她大吼。
“你这是干什么啊!”
王伟峰刚一推门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一边质问着气得脸色发青的杜文丽,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正直直地杵在原地的姜静给拉到了病房外面。
不一会儿,他又进去把姜小果给抱了出来。
“静静啊,实在对不起,因为叔叔的事,给你添堵了。”
王伟峰面带歉意,低声给她道着歉。
姜静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这两天看起来老了许多,鬓角多了不少白发,看起来确实因为王肖宇的事情操了不少心。
她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别听文丽的。”王伟峰尴尬地挤出个笑容来,“真是打死我都没想到肖宇居然背地里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受法律的制裁是应该的,真的,不要顾及叔叔的面子,哪怕,我哪怕当做没这么个儿子,我也不要他以后出来,祸害社会!”
姜静听着他的话,垂着眼睑不答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真的无法想象,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得受多大的打击。
“对不起王叔叔,据我了解,肖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不是我,还会有更多被他坑害的女孩子出现,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是是是,我知道,静静,你不用为难,不用多想,该告就告,该判刑就判刑,我,我没关系的!是我教导无方,教出这么个祸害来。”
王伟峰连连点头,浑浊的眸子里泛着些许的水光,脸上虽然对她赔着笑,却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还有,我要替他给你道个歉,对你做出这种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我都没脸见你了。”
“别这样说,王叔叔,您对我妈好,我非常感激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法是法,情是情,遵纪守法,是最基本的。”
姜静说着,始终没有抬眸去看他的眼睛。
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心软了。
“是,你说的对,照顾你妈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喜欢她才照顾她,你不用在意这些,哪怕肖宇结果不好,我也依旧会照顾她的。快带孩子回去休息吧,把孩子都吓坏了。”
王伟峰冲她笑了笑,随即哄劝似的拍了拍姜小果的肩膀,“小宝贝别哭,妈妈带你回家去,好不好?”
“那,王叔叔再见。”
姜静躬身抱起已经哭得满头大汗的姜小果,心事重重地下了楼。
“妈妈,奶奶凶,奶奶凶。”
果果抱着她的脖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妈妈,奶奶打人,痛不痛?”
“妈妈没事,没有打到。”
姜静冲她笑了笑,抬起右手来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果果吓坏了吧?奶奶只是心情不好,嗯?”
“嗯……”
果果点了点头,随即挣扎着要从她怀里下来。
“妈妈,果果自己走,果果现在是大人了。”
姜静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一直酸涩的心脏才忽地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回了酒店,哄睡了果果,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换着电视频道,没什么心思看,最终扔下了遥控器,起身去酒店的小冰箱里找了几罐酒。
刚打开酒,手机像有感应似的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居然是傅信然。
“小姜,在干嘛?”
他那头很吵,一听就是在外面还没回家。
“我,我刚把果果哄睡着。”她放下手中的啤酒,默了默,说:“您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在哪儿呢?还在住酒店?地址给我一个。”
傅信然那头劈头盖脸地就问。
她很少见他这样。
他在她面前,总是温文尔雅,偶尔带点小俏皮,但一直非常地有礼貌,像这样大晚上的二话不说就要她地址的,还真是头一次。
“呃……我发您微信上吧。”她想了想,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她发了个消息过去。
半小时后,门铃声响了起来。
傅信然扛着已经喝得烂醉的黎酒,过来了。
“……”
姜静看着他一把将正在胡言乱语的黎酒扔在了沙发上,疲惫地叉着腰喘粗气,下意识地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
“谢谢。”他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才顺过气来。
“坐会儿吧。”
姜静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他也确实累了,从酒吧里把这个死丫头扛回来,简直已经超越了他的体力极限了。
安顿好了他,她又忙着去把黎酒扶正,还帮她垫了个枕头在脑袋下面,免得她被自己呛到了。
“我真的要疯了。”
傅信然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扫了睡得四仰八叉的黎酒一眼,无语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前辈。”
姜静在旁边坐下,扯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汗。
“这丫头,大概就是来折磨我的。”
傅信然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叹道。
“……”姜静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看到桌子上摆着几罐啤酒,还有一罐开着,傅信然幽幽的扫了她一眼,又问:“你一个人在喝闷酒?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姜静尴尬地起身就要收起啤酒,却见傅信然长臂一伸,已然拿了一罐到手,“啪”地一声打开了,仰头就先喝了一口。
“正好,我也愁得要命,我来陪你喝两口。”
姜静见他好像真的有些烦,便没再多说什么,找了个矮凳在茶几前坐下,拿起刚才打开的酒也跟着喝了一口。
“最近不太开心吧?”
傅信然拿起她准备喝酒的小零食吃了一口,问。
“没,我就是突然有些迷茫了。”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有些话也没人可以说,却又不吐不快。
还不如跟他说来得痛快。
“为什么?”傅信然慢腾腾地问。
“前辈,你说,虽然我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情和理,又没法兼顾,所以于情于理的界限,又是什么呢?”
姜静语速很慢,眉头紧紧地蹙着,说着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法律的产生是用来约束人类的行为,那当然是将行为人的行为控制在无害安全的范围之内,一旦越界,那就肯定会造成一定的伤害,情和理,当然是理在前咯。”
傅信然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随后又抬眸看她。
“我知道你在烦恼,万一看在情面上办事又不合法,依法办事又伤感情,该怎么办,其实好办的很,做人最基本的底线,就是法律。”
“连底线都没了,还跟他讲什么情面呢?”
姜静闻言,偏着头想了许久,才抿了一口酒,默默地点了点头。
“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我们这个职业,本来就是有争议的。你说,杀人犯是坏透了吧?可是杀人犯也有辩护律师啊,那站在情的角度说,杀人犯辩护律师就助纣为虐了?”
“当然不是了呀,只是人家杀人犯也有自己的基本权益可以争取,你不能拿情去衡量这些东西,对不对?”
傅信然一张嘴很是会说,姜静原本被杜文丽吼了一顿还险些砸伤,心里难受极了,被他这样三言两语一开导,倒是忽地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对。”
姜静点了点头,附和道。
“先讲道理,再看情面,道理都讲不过去,那得有多大的脸面才说得过去呢?”傅信然说着,举起啤酒冲她晃了晃,她跟着端起酒与他碰杯。
“说起来,跟我的小徒弟喝酒聊天还是第一次哈。”
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
“以前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坚硬,很有韧性,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气质,很适合做这一行。还记得你那时候抱着一堆简历,大中午的在我楼下啃面包……我当时就觉着,只要给你个机会,你肯定会特别珍惜。”
姜静被他带着一起想到了这些遥远的往事,忍不住低下头,抿唇笑出了声。
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因为顾钊的妈妈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闹得很不好看,那时候没有一家事务所要她,遇到傅信然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上午的第五次被赶出来了。
她不信邪,蹲在路边啃面包,啃完了准备去下一个事务所面试。
那时候正好遇到个男人从傅信然的事务所出来,与正要跟他离婚的老婆扭打在一起。
她几乎想都没想地上去护住了别人。
说了一堆大道理,还险些被男人拉着一起打。
“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我好像有一种多管闲事的本能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
“不,那是正义之光。”傅信然颇为浮夸地说着,爽朗地笑出了声,“我当时就想着,这么个小姑娘,敢用自己学的那些死板的知识上前去理论,也算是个英雄好汉了。”
姜静跟着吃吃地笑,俨然像是喝得有点多了。
“你又笑了,可真好啊,那时候给你一个小小的机会,你就这样笑。是不是觉得,走的路长了,觉得沿途的风景也不那么美了?”
她抿着唇,默了默,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能回到只需要一头往前冲的时候,多好啊,人生太辛苦了。”
“谁的人生不辛苦呢?我摊上这么个死丫头,我也辛苦啊,就连之年那个倚着金山银山出生的富二代,也辛苦啊。”
傅信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抬手打开一瓶酒。
“说起来,之年这次可得吃吃苦头了。”
姜静默了默,没打算接话。
“我父亲回来已经跟我透露了,说关太太已经收回了他各种实权,还明令禁止我帮他,搞不好,他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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