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这么大,我在山上憋的慌了,到处走走啊,好像我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方霖歪着脑袋启唇笑道。
她仍旧是这么孤独么,好像这又与现实中的她一模一样,净因颇有些许意外。
“会有朋友的,你是侠客嘛,会有扬名立万的一天,又不像我,是个出家人。”
而后净因听随方霖的意愿,带着她在逻些街头胡乱转悠,这几年来,自己渐渐长大了,和现实中一样,四处讲经说法,逻些的百姓大多认得他,见着他整日与一个中原女子厮混在一起,多少有些风言风语,在坊市间流传不止。
这些流言,或许方霖不知道,或许这一切本就是辅公衍操纵的幻境,不用管她知不知道,既然是幻境,净因也便没什么顾忌了。
逻些乏闷了,便出城去,去到吐蕃其他地方,有一眼望去,湛蓝的天空,天空下是连绵无际的草原,高原独有的牦牛在这里啃草,亦或是茫茫雪山,或者隐藏在雪山峡谷里的大小细碎湖泊,大多是咸的,入口苦涩,不能饮用,偶尔喝到甘甜的湖水,便能让方霖开心好一阵子。一连三个月,二人便如同寻宝一般,在吐蕃大地上四处漂泊,打猎而食,露天而睡,枕着无边无际的戈壁荒滩,感觉不到寂寞。
若是净因带上帽子,方霖把脸涂黑,吐蕃的百姓会当他们是稀疏平常,四处可见的一对儿郎,对净因来说,上可入布达拉宫做雪域最大的王,下可流浪在逻些,做最美的情郎,人生之梦幻,无外乎如此。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三月之后,方霖走了,眼眶红红的,一句话也未说,三步一回头,带着无比的留恋,带着中原的香气,转身离去,越走越远,消失在高原尽头。
净因笔直地站在逻些城外,一动未动,任由方霖远走之时,将他的心也带走,明知这一切都是错的,哪怕是在幻境之中,自己心有佛祖,心有经文,这都是错的,可是自己已经不愿醒来了。
手掌虚晃一招,一壶青稞酒落在手上,哪怕是在幻境之中做梦,也逃不出这个味道。
在她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年纪,而我已经喝了几年苏暖暖酿的酒,饱经世事了,要我趁虚而入,何其简单,可是这么做,对得起陆远施主么,或者说,对得起霖儿么?我真的这么做了,佛祖,佛经,陆远,霖儿,都让我这个假和尚亵渎了,便是我自己,我也亵渎了。
虽然明知这是一场幻境。
脑袋很疼,不知是被假酒侵蚀了,还是被大琴殿的靡靡之音腐蚀了,感觉自己早就不配出家为僧了。
可是这种梦,谁愿意醒来啊。
净因知晓自己已经任由辅公衍拿捏了。
而后的这个故事,就如同千万万凡尘俗世里说书人说烂了的俗套故事一般,俗套故事或许惹不得听书人花一两银子,坐下买一份酒钱,可俗套故事,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又有谁能死撑抗拒呢。尤其是对净因而言,一直徘徊在幻境与现实之中,明明清醒着,却不愿辗转醒过来,那种在两个世界中来回拉扯的撕裂感,早已让他察觉不到人生在世的真实性。
有时候净因会想,我是个僧人,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还有天下百姓要去渡,甚至我都知道安禄山要起兵了,不若悄悄一人,杀到范阳去,做一回梦境中的救世主?多么潇洒,多么豪迈,儿女私情,有什么值得惦念的。
可是辅公衍不给他这份机会。
方霖又来了,独自一人,十九岁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回眸一笑百媚生,一如当年,庐山脚下,坐忘谷中,自己被霸王别姬幻境撕裂的感觉一般。
只是那时明知她不在身边,自己要强忍住,莫要乱了分寸,而今她亲自来了,带着喜悦,带着愿意,而今自己亦要忍住,莫要负了菩萨。
是啊,自己是文殊化身,纵使这是个幻境,我谁也不会负,却会负了菩萨,负了菩萨,便是负了自己。
昆仑仙宫的女弟子整日与他混的这么近,早就让赞普察觉到了,一份十分阴损恶毒的战术在他脑海之中孕育而生,那个数次威胁自己性命的李枺绫?与自己明争暗斗的活佛?好一个紫薇大帝,好一个文殊菩萨,我要你们二人尽皆身败名裂。
密室内,灯火昏暗,风光旖旎,浓烈的药味在四处弥漫,方霖早已神志不清,扒在净因身上,伸手乱摸,去解自己的衣裳,也去解净因的衣裳,触及到的地方,柔软似棉,绯红似水,还有那化成灰也无法忘记的模样,足以剪断一个苦修和尚最后一根神经。
只是幻境之中的赞普不曾料到,幻境之外的辅公衍大约也未料到,便是净因自己,估计都不曾预料到,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性子会有真正大智化身的一回。
“呵呵…谢谢你,在这最后一刻,让贫僧清醒过来,莫说她有岁星相力,便是没有,她也是宁死不屈之辈,如你这般,太过虚妄,幻境终究是幻境,九章经也是有残缺的,而你…终究是假的。”
咬破舌头,刺痛传来,驱散迷药,大乘佛法内经光芒大盛,密室内金光闪闪,净因浑厚无比的内力一震,将软踏踏趴在自己身上的人震得倒飞而出,那一瞬间,尚有些许心疼,可手掌伸在半空中,却又堪堪忍住了。
“虚妄,皆是虚妄。”
幻境应声碎裂,不见天旋地转,却见眼前万物,由虚幻变得清晰,乱葬岗的景致依旧在眼前呈现,山风仿若夹杂着腐尸味,令他作呕,眼前有一灰一青,两道袍子,对峙许久。
没有高水流水,没有岁星相力,自己的破幻之路,极为坎坷,或许说那前半段如梦似真的幻相,足以在他心中留下一生的阴影。
净因轻轻挪动半步,离得身旁那个人远一些,而后盘坐在地上,任由乱葬岗的泥土,乱葬岗的清冷山风,将自己禁锢,内力透体而出,锁住六识,锁住经脉,遁入空门之中,对她,对世间万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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