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好像从他记事起,他就没哭过毕竟哭,那也得有人理他才行。
哭给自己听并没有什么用,反而会很累。
他哭的时候无声无息,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滚落,车内的温度被打的很高,泪水虽然是温热的,温度却远远低于车内的温度,一接触到皮肤便让人觉得凉。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到他的下颚再完全沾湿沈淮之的颈侧。
江珩紧紧抓着沈淮之后背的衣服,大概是为了帮江珩捂暖羽绒服,他穿的大衣很薄江珩能很轻易就抓住,一开始,江珩还能保持着一点点的理智但是到后来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记得,就连抓着对方的双手都克制不住在发抖。
因为情绪的波动,原本被阻隔剂掩盖住的甜腻的信息素味道在车里蔓延开。
和以往所不同的是经历过几次临时标记,能够清楚地通过信息素感知到自己的ga情绪的沈淮之,在一如既往甜腻的玫瑰花香里感知到了一股从未从江珩身上看到过的巨大的悲伤。
这种悲伤同样牵动着alha的情绪。
江珩感觉到沈淮之的手从羽绒服下面伸了进来贴着他的大衣轻而缓地拍着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浓烈的融雪气息在车里散发,像是安抚一般,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加温柔一般地缠绕上了他的周身,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alha的信息素明明是具有极大的攻击性的,就算是平时标记的时候,它也总是带着强烈的侵占欲,像是要把ga整个人吞吃入腹般,可偏偏这个时候,却温柔到不行。
江珩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原本发抖的手有些无法抑制地无力地锤着沈淮之的后背,没什么太大的力气,仅仅像是一种无声的宣泄。
他还是一言不发。
脑海里却闪过很多画面。
年幼时候,谢桉和江今还没有离婚那会儿,在小江珩的眼里,两人还是很相爱的,虽然他们都很忙,但是他们的眼里都有彼此,小江珩虽然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他觉得,爸爸妈妈这样就很好。
谢桉就靠在江今的肩膀上,给小江珩讲故事。
再然后,他们离婚了。
江珩记不太清,谢桉带着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天气,他只是觉得难过,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他没有爸爸了,妈妈告诉他,爸爸会变成别人的爸爸,只有她是他的妈妈。
那个时候,谢桉的眼里应该是有绝望和难过的。
但是那时候的江珩看不懂,也没有从谢桉身上感受到太多恨意,相反的,只有他在恨着。
再然后,是别人嘲笑他没有爸爸,是孤儿。
他开始保护自己,同样的,他觉得,他也可以保护谢桉。
那些成长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般地从江珩的脑海里闪过,谢桉每次对他温柔的说话,每次跟他说,只要实验做完就可以陪他的承诺,每次充满爱意的注视。
到最后,变成了他分化那天,因为他早有预感,而分化这种事,其实属于人生的大事,他还是和谢桉说了。
他以为谢桉不会回来看他的,就像以前很多次,他生病的时候,告诉谢桉,谢桉很急,但是她会说她走不开,会拜托阿姨看他吃药。
江珩不会吃药,他会自己熬过去。
他要的从来不是药。
但是谢桉很急地回来了,还难得责备他为什么不早点说,毕竟分化前会有一段时间身体异样,江珩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他什么不舒服、疼痛都忍过来了,这么一点点的不舒服,他当真没当回事。
但江珩真没想过,自己分化能出事儿,甚至还痛的他直接晕了过去。
他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谢桉在偷偷地哭。
后来,他知道自己和别的ga不一样。
也就是那些护士口中的残废了。
是啊,一个闻不到alha信息素的ga,可不就是残废。
但是谢桉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说过什么,相反的,她比江珩更加难过和焦急,那段时间,她甚至都不要做她的实验了,就在给江珩找治疗方案。
至少,在那个时候的江珩看来,是这样的。
可现在想想。
江珩不知道,谢桉是在为她的实验失败而哭,还是在心痛,她儿子如今的模样,是她亲手造成的呢?
她真的爱自己吗?
江珩只知道,他曾经视如珍宝的母爱,已经没有了。
他的心像是被禁入了冰水里,捂不暖了。
有钝刀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划着,好痛好痛。
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痛,痛的他没办法止住眼泪。
江今说的,谢桉在做什么实验,他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他只知道,谢桉真的把自己当成实验体了。
他已经没办法在去安慰自己,给谢桉找理由开脱。
他又想起江今在餐厅里声音温和地给他念着关于那些照片的一切。
那些写在照片背面的,有些已经模糊的字迹。
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怎么记得的过去。
可是,江今也从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江珩。”沈淮之的声音很低,他就凑在江珩的耳畔,唇像是贴在江珩的耳廓边上,连呼出来的气息都从江珩的耳畔缠绕了上来。
他像是有一点点的无措,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只能一下又一下顺着江珩的后背,而后又去轻声喊着江珩的名字。
如果江珩还尚存理智,甚至还能听出沈淮之声音里和平日的沉稳不一样,和给江珩倚靠的身躯一样,都在轻颤。
“江珩,江珩。”沈淮之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喊江珩的名字,“我在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带着令人安心的舒适感。
他知道江珩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也大致能猜到江今和江珩说了些什么。
江珩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可这些并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承受的。
江珩一点也不坚强,沈淮之从来不希望他坚强。
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沈淮之才明白,他希望的不过是江珩永远都不需要坚强或者脆弱。
起初,江珩一直在无声无息地哭着。
他像是听不见沈淮之喊他。
到后来,他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却因为之前哭得实在是太累,只能趴在沈淮之的肩膀上,缓着气息。
沈淮之便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江珩的耳畔,无声地安抚着他。
耳朵上传来的从未有过的酥麻感让江珩不自觉地颤抖了两下,原本垂在沈淮之后背处的手开始不怎么安分地从沈淮之敞开的衣襟绕了进去,隔着一件毛衣,贴在了对方的后腰处。
沈淮之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和松了口气,“江珩。”
江珩的脑袋还埋在他肩膀上,这会儿后知后觉有些羞恼,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哭得最惨的一次,太阳穴都在突突突地疼,脸上的泪都干了,但是沈淮之身上的还没干,他的脖颈和衣领都被打湿,看起来比他还要狼狈点。
大概沈淮之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江珩蹭在上面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儿冷。
他的声音有点闷闷地传了出来:“干嘛。”带着哭泣后的嘶哑。
听起来,还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不过也颇有点儿用过之后就毫不留情的意思。
见他这副模样,沈淮之还是放下了点心来,至少,江珩还愿意交流。
沈淮之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又去轻啄他的耳垂,这会儿江珩便开始躲了,“沈淮之,你别亲那里。”
沈淮之嗯了声,但动作没停,甚至还咬了一口,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
江珩不仅木着脸,整张脸也都红了,耳朵是比他脖子还要敏感的地方,他有点儿忍不住地小声骂了句:“沈淮之,你是狗吗?”
因为说话的时候带着很重的鼻音,听起来倒不怎么像是骂人。
后者带着笑意:“不是,我们alha都比较喜欢咬人。”
江珩被他这样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厚颜无耻惊得一时之间有点儿失语,但同样的,刚刚难受到不行的情绪也有了一点点的好转,沈淮之的信息素还不断地在他周身安抚着。
这让江珩放松了很多。
出去上了个厕所,并且又自己掏钱买了杯奶茶喝完回来的司机在车外看了眼,窗玻璃是防窥的,啥也看不见。
但是他隐隐觉得,这还没结束。
司机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决定再去买一杯奶茶。
奶茶太他妈好喝了。
车内,江珩已经换了个姿势,变成了背靠在沈淮之的怀里,因为刚刚哭过,他的眼睛红肿的不行,眼里还是一片水气,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像个叛逆少年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般,可怜又好笑。
沈淮之两只手帮他捏着太阳穴,嘴唇时不时碰一下他的眼角。
“疼吗?”
江珩抿了抿唇:“闭嘴。”虽然他是真的忍着到了沈淮之面前才哭的,但是哭过之后才觉得,自己太丢人了点。
沈淮之轻笑,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安抚道:“不丢人。”
比起什么都忍着,他倒是更喜欢江珩发泄出来。
只是他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哪怕是解决谢桉的事情的时候,江珩都不要这么难过。
他宁愿江珩当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抛掉那么多年对谢桉的爱。
江珩勾了勾唇角,随即唇边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哪怕情绪发泄过,被安抚过,有些事情,还是没办法忘记的。
沈淮之像是发现了他情绪的转变,原本按压着他太阳穴的动作变轻了一点儿,声音也刻意放轻:“回家吗?”
江珩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好。”
不管怎么样,他还有沈淮之啊。
这个人,哪怕在这个时候,也不愿意戳一下他的伤口。
沈淮之又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皮:“那就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江珩知道,他说的家是沈家。
江珩确实在路上睡了一觉。
但是这一觉一点也不安稳,他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梦到江今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还梦到了谢桉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沈淮之的床上。
被单上都是沈淮之的味道。
江珩敛着眉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急匆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下床。
他是被梦里无休无止的“原谅”惊醒的,这会儿没有一点点起床气,只是本能地想要寻求自己的安慰。
沈淮之正在楼下厨房,本来阿姨看到沈淮之抱着江珩进来吓了一跳,听沈淮之说,江珩只是累到了,便想着多煮一些补身体的给人补补,还神秘兮兮把沈淮之拉进厨房,叮嘱他,两个人还没成年呢,得悠着点。
阿姨都看到沈淮之衣服上的泪水了,都哭成这样了,alha虽然劣根性很足,但也不能现在就欺负成这样啊,万一人家ga不愿意跟着他了怎么办?
虽然两人有婚约在身,但是要知道,ga是很抢手的。
沈淮之原本神色淡淡,听到阿姨这一通话算是明白了,阿姨这是误会了,不过他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把阿姨打发去了别的地方,自己给江珩准备晚饭。
他们回来的时候虽然接近中午,但是江珩这一觉估计得睡到晚上。
在准备食材的时间里,沈淮之接到了沈父打来的电话。
因为性格问题,从小到大,沈淮之都很少拜托沈父做什么事情,甚至连和沈父交流都是为了一些必要的事情,毕竟父子俩都是不太喜欢说话的人。
之前沈淮之给沈父打电话的时候,沈父还在国外和阮舒还有爸妈度假,那会儿阮舒还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接到儿子的电话脑门突突突地疼。
但是一听儿子说的什么事情,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在听儿子说完请求之后,沈父一刻也没停息就立马派人去查了,不仅仅是实验室,还有医院。
他人脉广,根基深,和上头的关系也好,想要查些东西相较而言还是简单的。
毕竟事关未来的儿媳妇。
接通电话后,沈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实验室不好查。”沈父的声音很低沉,哪怕是隔着电话,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实验室后面有人,还捆绑了一个医院。”
“医院里有几个不干净的,实验室里也有几个不干净的。”
比起江今,沈家能查到的东西就多了很多,而且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
沈父说的不干净,也不知道是指的什么,他总喜欢说话说的神秘兮兮的。
沈淮之一边洗菜,一边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不干净是指非法研究吗?”
沈父倒是没什么迟疑地嗯了声,他对沈淮之向来要求很高,毕竟沈淮之是未来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保护自己的ga是他分内的事情,就算这件事再大,他也得参与进来。
他能护得住沈淮之一时,却护不住一辈子,alha生来强大,沈淮之要学会保护别人。
“证据还不足,我把资料全部传你邮箱。”
“我的人还在继续查。”
说到这儿,沈父顿了顿,实在是忍不住沈淮之那边一直传来的哗哗哗的杂音了,出声问:“你在做什么?”
沈淮之看了眼手里的菜,调整了一下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的手机,没什么隐瞒:“洗菜。”
沈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江珩怎么样了?”
沈淮之虽然会做饭,但平日里忙于学习,别说他了,就连阮舒都没能尝过儿子的手艺。
“在睡觉。”沈淮之的语气依旧有点淡,但比刚刚多了点温柔。
沈父嗯了声,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他能提供的帮忙他会尽量提供,保护自己的ga这事儿,得交给儿子自己解决。
末了,沈淮之隐隐带了些笑意:“您和妈妈玩的开心。”
“知道。”
挂断电话后,沈淮之唇边的笑意就敛去了。
他垂下眼,盯着水流。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不太好的念头从alha的脑海里冒了出来,甚至有那么几秒,沈淮之觉得自己是失去理智的,他甚至动用过不怎么符合法律手段的想法。
没有哪个alha,在知道自己的ga受到那么长时间的伤害以后还能保持冷静。
饶是沈淮之,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那些在江珩面前装起来的镇定,在一个人的时候,完完全全被打碎,剩下的只有阴暗的想法。
可他不能那样做。
江珩只有他能依靠,也只有他能信任。
alha的信息素极度不稳定地在厨房四处乱窜着,仿佛想要寻找一个宣泄口。
良久,又逐渐趋于平静。
沈淮之把最后一道菜做完,正清理着厨房剩下来的垃圾,熟悉的气息突然逐渐靠近,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江珩整个人便已经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像是醒来后极度不安的小孩子。
沈淮之稍稍愣了一下。
江珩从他身后环着他的腰,才觉得自己的不安找到了落脚点。
“沈淮之。”江珩把脑袋埋在沈淮之的后颈处,有些贪婪地吸着alha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沈淮之嗯了声:“去沙发上坐会儿?有点脏。”
江珩眼皮颤了颤,因为没穿鞋,脚底不断传来凉意,但是沈淮之的后背很温暖,让他不舍得离开,他摇摇头:“你背我啊。”
颇有点无赖的意思,声音里还带了点儿刚睡醒时候的懒散,和听不太出来的低落。
沈淮之有些无奈地轻笑:“那你等会儿。”
他说完,便去洗手,等擦干了手,才反手拖住了江珩的腿弯,方便他趴在自己背上。
江珩这个身高,对两个人来说这个姿势都不算太舒服,沈淮之这会儿才注意到江珩没穿鞋,脚冻得通红,但他本人仿佛没知觉般。
一直到沈淮之的手碰上江珩的脚,江珩才忍不住骂了句:“沈淮之,你是变态吗?”
还碰别人的脚。
他说话的时候,脚趾无意间蜷缩了一下。
看起来不仅可爱,也撩人。
他整个人力气都靠在了沈淮之的身上,说话的时候也没特别凶,反倒像是透露出点儿依赖的感觉。
听见他这话,沈淮之眉眼弯了弯:“这话你不是问过?”
“我是不是变态,你不是最清楚?”
说话间,他还是用手捂着江珩的脚。
他的手虽然冷,但是比起江珩脚的温度,高了不少。
江珩表情空白了瞬间,忍不住在心里骂,狗alha,厚颜无耻。
脸上的笑意却有点儿遮掩不住,恼的他在沈淮之脖颈处蹭了蹭,右脚往下一勾,从沈淮之掌心缩了回来,继而勾住了沈淮之的腰身。
要了命的姿势。
江珩一副我赢了的模样:“前面的alha不要动!现在你已经变成了我腿下的人质!你敢动一动我就!嘶!沈淮之!”
他怎么也没料到,沈淮之居然就着这个姿势,偏过头弯下身,亲了亲他左边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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