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起了眉毛。“你的心意转变得真快。”
她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我都糊涂了。”她说,“你太让我意外了。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我一个小时前才想到这个主意的。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艾琳意识到她无意之中扮演了一个晕头转向的女孩。她决定不要高估自己的演技。“好吧。”她说。她试着放松下来。
沃尔夫端详着她。他说:“你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脆弱,对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对亚里士多普勒斯说的话,我第一次在店里见到你那天。”
艾琳记起来了,她威胁说如果米基斯再碰她就把他那玩意儿切下来。她本该脸红的,但她实际上并不觉得难为情。“我太生气了。”她说。
沃尔夫轻声笑起来。“你听起来是很生气。”他说,“记着,我不是亚里士多普勒斯。”
她淡淡一笑:“好的。”
他把注意力转向司机。他们已经出了城,沃尔夫开始指路。艾琳心想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这辆出租车,以埃及标准,这车算得上豪华了。这是辆美国车,座椅宽阔柔软,车内空间很大,而且看起来车龄只有几年。
他们经过一连串村庄,拐到一条没修好的路上。汽车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爬上一座小丘,来到悬崖边一小块平台上。尼罗河正在他们脚下。在河的对岸,艾琳可以看见一片片整齐的农田延伸到远方,与沙漠相接处呈现出一条清晰的黄褐色边界线。
沃尔夫说:“这个地方很美吧?”
艾琳不得不同意。一群雨燕从河对岸起飞,牵引着她的视线往上,她看见傍晚的云都已经镶上了粉色的边。一个年轻女孩正头顶着一个巨大的水罐从河边往回走。一艘孤零零的小帆船在微风的推送下逆流而上。
司机从车里出来,走出大约五十码。他故意背朝着他们坐下来,点燃一支香烟,展开一份报纸。
沃尔夫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大野餐篮,放在他们之前的地上。他开始拆食品包装时,艾琳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时候,我母亲带我到这里来。”他递给她一杯葡萄酒,“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嫁给了一个埃及人。她时不时会觉得穆斯林家庭的氛围非常压抑,所以她就带着我坐马车到这里来,给我说关于……欧洲的事之类的。”
“你喜欢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母亲总是把事情弄糟。她总是让人扫兴。她过去常说:你真自私,就像你父亲一样。在那个年纪,我更喜欢我的阿拉伯亲戚。我的继兄们都很顽劣,没人管得了他们。我们曾经从别人的花园里偷橘子,用石头扔马吓得它们脱缰,把别人的自行车胎扎破……只有我母亲介意,她只能警告说我们最终会受到惩罚。她总是那么说,阿历克斯,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那位母亲说得没错,艾琳想: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沃尔夫的。
她放松下来了。她好奇沃尔夫有没有带着他在阿斯尤特用的那把刀,这又让她紧张起来。眼前的场景很寻常,一位有魅力的男士带着一个女孩在河边野餐,她有一刻几乎忘记了她还要在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她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的房子被英国人……征用了,我现在和朋友住。”他把一片烟熏三文鱼用瓷盘盛着递给她,又把一个柠檬用小刀切成两半。艾琳注视着他灵巧的手。她不禁好奇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以至于大费周章讨好她。
范德姆感觉十分低落。他的脸受伤了,自尊亦然。大张旗鼓的逮捕成了一场惨败。他技不如人,败给了阿历克斯沃尔夫,还把艾琳送入险境。
他的脸已经重新包扎过,现在正坐在家里喝着杜松子酒缓解疼痛。该死的沃尔夫轻而易举就躲开了他。范德姆确信间谍并不知道有陷阱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出现。不,他只是采取预防措施。而他的预防措施非常行之有效。
他们对那辆出租车的特征掌握得很充分。那是一辆容易辨认的车,很新,杰克斯还记下了车牌号。城里的所有警察和军警都在找这辆车,他们接到命令,见到该车立刻拦下,逮捕全部乘客。他们早晚会找到这辆车,而范德姆确信找到时会太迟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在电话旁。
艾琳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她正坐在烛光摇曳的饭店里,喝着葡萄酒,被沃尔夫的笑话逗得哈哈笑。范德姆想象着她穿着乳白色裙子,拿着酒杯,露出她独有的顽皮的笑容,那个笑容仿佛是在许诺把你想要的一切全给你。范德姆看了看手表。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吃完晚饭了。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传统活动是去观赏月光下的金字塔:黑色的天空,星星,无尽的平坦沙漠,还有法老坟墓那整齐的三角形表面。那片地方十分空旷,最多有另外一对情侣。他们也许会爬几级台阶,他率先跃上,然后伸手把她拉上来,但她很快就会累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会有一点儿凌乱,她会说这双鞋子不是为了登山设计的。这样他们就会在那些还留有阳光温度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气,观赏星空。走回出租车时,她会在她的无袖晚装里瑟瑟发抖,他也许会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取暖。他会在出租车里吻她吗?不,他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当他向她发动进攻时,他的手段会更加成熟和圆滑。他会提议去他家还是她家?范德姆不知道该期待哪一个。如果他们去了他家,艾琳早上会来汇报,范德姆就能在沃尔夫家把他连同他的无线电和密码本一网打尽,甚至还可能缴获德国方面给他发来的信息。从职业角度看,这样比较好,但这也意味着艾琳要和沃尔夫共度一夜,这个念头让范德姆异常地愤怒。另一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去了她家,杰克斯正带着十个人和三辆车等在那里,沃尔夫会立刻被抓住,在他有机可乘之前
范德姆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叫蝴蝶梦的书,他认为沃尔夫用这本书作为他密码的基础。他读了第一行:“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他把书放下,又翻开,继续读了起来。这个关于备受欺凌的弱女子的故事有效地把他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烦恼上转移开来。当他读到这个女子将要嫁给一个富有而年长的鳏夫,而这桩婚姻将在男人从前的妻子幽灵般的阴影之下枯萎时,他又把书合上放下了。他和艾琳之间的年龄差距有多大?他还要在安琪拉的阴影下生活多久?她和丽贝卡一样,也曾经是无情而完美的而艾琳,也是年纪尚轻,需要从她当前的生活中被拯救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快,因为他没有打算要娶艾琳。他点燃了一支烟。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电话为什么不响?他怎么能让沃尔夫两天之内从他指缝里溜走两次?艾琳在哪里?
艾琳在哪里?
他曾有一次让一个女人置身险境。那发生在他另一次重大的挫败之后,拉希德阿里在范德姆眼皮底下溜出了土耳其。范德姆派了一个女特工去勾引一个德国特工,他和阿里交换了衣服,好让他逃出去。他原本希望查出那个男人的相关信息,让自己从一败涂地中找回点颜面,但第二天那个女特工被发现死在旅馆的床上。过去和现在的相似之处让人心里发凉。
没有理由待在家里。他睡不着,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决定无视阿巴斯诺特医生的嘱咐,前去加入杰克斯和其他人。他穿上外套,戴上军帽,走出家门,把摩托车从车库里推了出来。
艾琳和沃尔夫一起站在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看着远方开罗的灯光和近处漆黑的村庄里闪烁的农舍灯火。艾琳想象出一个农民的形象,勤勉劳作,一贫如洗,迷信,在泥地上放一张稻草垫当作床,用一块粗糙的毯子盖在身上,在他妻子的怀里寻求安慰。艾琳已告别了贫穷的生活,她希望是永远地告别了,但她有时觉得她把另外一些东西也抛下了,一些她无法割舍的东西。当她年幼时,在亚历山大城,人们会用手比画出一个驱邪的手势,在红墙上印上蓝色的手掌印。艾琳不相信这些掌印的效力,但除了老鼠,除了夜里放债的人打他的两个老婆时传来的尖叫,除了那些每个人都会染上的跳蚤,除了很多早夭的婴儿,她相信那里有着什么东西驱散着邪恶。当她把男人领回家,带上床,接受他们的礼物、爱抚和金钱时,她一直在寻找着那样东西,但她从来也没找到过。
她不想再那么做了。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错误的地方寻找爱。她尤其不想和沃尔夫那么做。有几次她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呢?”这是范德姆无情却合理的观点。但每当她考虑和沃尔夫做爱的事,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这几周以来折磨着她的幻想,关于引诱威廉范德姆的幻想。她深知范德姆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以无辜的好奇目光注视着她,抚摸她时的愉悦会让他睁大了眼睛。一念及此,她立刻会觉得欲望难以自制。她也知道沃尔夫会是什么样子。他会是老练而自私的,技巧娴熟,没有什么会让他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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