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回丙坤殿后又忙了国事不曾休息。
待到殿外天色已暗,青宜自央华宫归来,行礼道:“皇上公主已经歇息了。”
他才合上要下发的几份文书,揉了揉鼻梁山根处双眼疲累,起身去净房沐浴。
这是庄妍音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卫封在夜半醒来一次。
福轲侍夜知道他是要听消息忙近到龙床前:“皇上,公主不曾醒来,听红杏说睡得很好已三更天了,您快睡吧。”
明黄帐幔后的人影才复又躺下。
翌日散完早朝,卫封回到丙坤殿尚未开口青宜便知他想问什么。
“回皇上,央华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公主还不曾起床您可要先用早膳?”
“不必先用,等公主来了再布膳。”卫封拿过福轲与内侍二人抬上来的奏疏抿了抿唇倒是知道庄妍音一直都喜欢赖床。
殿外内侍进来禀道:“皇上厉大人求见。”
“宣。”
厉则步入殿上,禀报完政务,抬眸看了眼大殿四处:“臣还有事欲单独向皇上禀报。”
宫人敛眉退出大殿。
厉则面色凝重,不似素日官场那个稳重的左相:“那件事,铃铛公主知道么?”
卫封一顿:“她并不知情。”他翻开一份奏疏,微垂的眼睑遮掩了他眸底的杀意与愧色。
厉则良久无言心头自是有愧,却也听懂卫封言下之意,这件事他也无法告诉庄妍音。
徐沛申与宋梁寅原先接管各国暗探的密信,如今知道卫铃铛就是长音公主,两人愧疚难当,从归州传回信,要他继续接收各国的密信,他们不想再插手了。
荀玉这名暗探是卫封下令,由厉则与徐沛申、宋梁寅三人赛选安插的,且后来钟斯也有所耳闻。他们对不住庄妍音,可这件事能告诉她么,告诉她,让她仇恨卫封或是仇恨他们?她本已远离母国,孤身一人来到大齐,若再得知此讯,恐更痛苦万分。
厉则不再提此事,似乎也只能继续隐瞒下去。
他俯首:“归州堤坝再有半个月便可竣工,后续一应监测,徐大人与宋大人或可在年底归来。吴与赵两国密信如今由臣接管,这是两国暗探传回的信,皇”
“此事由你全权接管,朕不欲再看这些。”
“臣领旨。近日赵国派了皇四子入吴庆贺吴帝万寿,照例如往常,呈礼后翌日离宫,二国皆未见有异。”
厉则没有等到卫封再开口,行礼后退了下去。
宫人有序入内,重新侍守在宫殿各处。
却忽听一道奏疏落地的响声,巨沉,是重力狠狠凌空甩出。他们惊惶跪下,额头触到地板。
卫封双目沉厉,“刺啦”一声,手上奏疏被他撕裂,扔出老远。
“广稽郡的知府白拿俸禄?统一文字钱币这般简单的事情要频繁出错。”他下旨,“将贺勉学贬为阴山县令,新任科举状元任命为广稽知州,即刻离都,六日内到任。”
福轲捡起地上的奏疏,躬身候在一旁接过卫封拟好的圣旨,疾步去状元府传旨。
从魏都赶赴广稽郡,专业的信使八百里加急也才能在五日内赶到,皇上这是要人一刻也不得耽误。他从不曾见皇上有这般大的怒火,总有些牵罪之意,又揣摩不透。
待福轲快马传完旨归来,丙坤殿上也仍是先前的气氛,满殿宫人仍匍跪着,寂静空气肃冷得让人发抖。福轲悄声吩咐徒弟去请庄妍音,徒弟归来,说公主已经出宫去了。
福轲上前请示:“皇上,先为您布膳吧,公主已用过早膳,出宫去探望了厉大人之妹。”
那只疾笔书写的手这才僵硬停下,卫封压下心间燥郁,沉声传膳。
他不该再去想那些的,那本就是他的错。
花了一整日的功夫,魏都八名弟子的府邸庄妍音都去了一遍,徐沛申与宋梁寅不在魏都,她便送去了带来的礼,又陪柳心茹吃了晚膳。
几位大哥见到她都很开心,待她如旧,也颇多感怀。唯有钟斯欲言又止,全然不像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
庄妍音试探着套他话,钟斯只作随口般问她“对荀玉还有何印象”,庄妍音瞬间便明白过来,钟斯也知晓她身边那名暗探的事,是对她愧疚。
她美滋滋地拿捏着这份愧疚,将钟斯也吃得死死的。
回宫后已是夜晚,央华宫灯火通明,刚步入正殿便闻到一股饭菜香气。
宫人朝她行礼,红杏迎上来取下她的披风:“公主,皇上在内殿等候您多时了。”
庄妍音步入内殿,卫封正端坐在饭桌前,满桌玉盘珍馐。
“这么晚才回宫。”
“哥哥生气啦?”
“没有。”卫封示意宫人盛饭,“我等了你许久。”
“我不饿,不用盛我的。”庄妍音坐在卫封对面,托腮冲他笑,“我看着哥哥吃吧,还有大周的菜呀。”
这满桌有半数都是大周菜系,是卫封特意的嘱咐,但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吃。他便独自用着迟到的晚膳,一面询问:“今日在外可还开心?”
“开心啊,众位大哥对我都如从前一样好,还有宋大哥家的小宝贝如今已经会叫我小姨了,他奶声奶气,可好玩了。就是嫂嫂她”
“如何?”
“没什么,她想家中老父。”庄妍音见到柳心茹时,柳心茹万般皆喜,唯独会想念母国,想念家乡。
柳父竟没有跟他们同来,甚至宋家也没有过来。他们祖辈皆在大周,也有几朝为官者,宋梁寅派人去接时皆不愿来齐,柳家几位叔父骂狠了柳父,说他女儿女婿叛国。宋家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没有辱骂,但一家人情绪低迷,少了宋梁寅这支香火,算是断了根。
庄妍音没有再提这些,毕竟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无法怪卫封。
卫封微微抿笑:“那明日我带你去魏都城转转?”
“好啊。”
只是翌日庄妍音没有与卫封同去出游,大周派人送来了五石盐,长长队伍穿过熙雀大街入皇宫,百姓与朝臣皆知。
千里押运的礼官周洵笑道:“皇上担心公主吃不惯大齐的湖盐,在公主走的第二日便让臣等准备了海盐,公主先吃着,皇上后续还会派臣等送来。”
周洵与他身后的禁卫皆在凛冬里大汗淋漓,五石盐,大周计量足有五百公斤。庄妍音心里感动,这是庄振羡一担心她、二告诉卫封与大齐朝臣他疼女儿。
周洵继续道:“还有海虾与蟹在路上,还有公主爱吃的海螺,公主且等着,皇上都会送来。皇上道,我大周的公主在大齐也不能受了委屈。”这后半句,特意提高了语气,像说给一旁的卫封听。
庄妍音只差当着他们的面流眼泪了,她强忍着眼中泪意:“这般太过耗费财力,你劝劝我父皇,让他莫再送了,齐帝不会短缺我。”
周洵笑着应下,呈给她两封信,一封是庄振羡的信,一封写着“公主亲启”落款秦遇,是她走之前吩咐秦遇留在宫中当她的眼睛。
卫封设宴款待了周洵与远行劳累的禁卫。
庄妍音回央华宫拆开信,庄振羡在信上说他一切都好,沈氏与皇后身体也都好。
倒是秦遇在信中言:皇上一日未曾用膳,闭成乾宫门,心绪低迷。
读完信,庄妍音控制不住泪意,无声淌下热泪。
卫封将她搂在胸膛,低叹了口气。
“我想我父皇,我好想他。”
哽咽的声音自他胸膛闷闷传出。
“回封信,着礼官带回去。”
一声“嗯”带着些哭过的小鼻音,庄妍音起身回书房写信。
几日后,礼官又送来一批海货,全都是庄妍音曾爱吃的。
又过几日,又有一批云锦送入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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