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哥会继承言家,然后杀了其余兄弟三人。

或许我能救他,我的话可以改变老侯爷的决定,只要他的大哥无法继承家业,他就不会有危险了,甚至……我可以让他拥有更多。

那个能终结乱世的人是谁呢?我不知道,可若我说是他,那么世人一定会信吧,或许,那样就能成真了。

只是……只是作为傅家人,作为能看清他人命运的傅家人,最大忌讳,不是泄露天机,而是生生改变命轮。

我明知他的命运,可我打乱了命盘,上天会降下惩罚,我的生命就是代价。

我悄悄地离开了言家,一路向北行着,也不知道多久会走到赫图草原。

大约半个月后,在西泾边陲的一座小镇里,我听到了言峥攻下帝京的消息,那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想我是回不去了,于是就在那座小镇上住下,等着宿命终结的那一日到来。

不久,言峥登基为帝,封了傅家新一任家主为国师,不过大家议论的,还是傅锦言。

他们说是傅锦言当初的一番预言成就了言峥,她的名字,日后会和言峥一样流传后世……

这样真好,我闻声笑了起来。

言峥,我们的名字能自日后被一同提起呢,哪怕仅仅是这样,我也觉得足够了。

那些人还在议论,说新登基的陛下很宠爱他的皇后,宛平慕家的姑娘,那样的风仪才当得上一国之母的尊荣。

他们一同祭天,一同祝祷,一同登上九重宝塔,一同接受群臣叩拜……日后,他们还会一起直到视苍苍,发茫茫,直到齿牙摇落,直到葬入同一座墓穴中。

可我也很开心,他曾说他的心愿是君临天下,于是我帮他实现了这个心愿,连最后,他心爱的妻子,也是我亲手带到他身边去的。

这是我爱他的方式,不能陪他终老,就让他余生幸福。

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在宛平逛夜市时,人群推搡中他握住了我的手,我们走到石桥边,坐在石栏杆上,看着底下河面上盏盏莲灯,他低低地开口说:“每当我走到哪里,看到了怎样的美景,我都会想起阿音,我会想,如果此时在我身边的人是她就好了。我真后悔当初离开了赫图部,其实比起君临天下,我更希望能和她一起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那时我垂下头去,心里默默想,可对不起言峥……这个愿望,我不能帮你实现了。

其实我也多希望能在你身边,就那么平淡地过完一生。

年少的时候,我们许过许多诺言,只是那时我们不曾知道,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爱还要强悍,它叫命运。

可我仍旧感谢它,感谢它让我在许多年前,遇到了你。

天阴得骇人,赤黄色彤云岩石般层层压下来,天地混沌一片,神鬼难分。

霓裳馆生意也冷清下来,闲来无事朝暮会在院子里那颗胭脂树下煮一壶青梅茶。天色黯淡时,胭脂树叶就会变幻颜色,朝暮一袭白衣坐在那里周身浮光闪耀,宛如鸿蒙初开,不失为天地间一禹盛景。

茶刚煮好,馆外的铃声就响起来。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厮,开门见山道:“我家主人想请朝暮姑娘缝制一件天青色的冥羽衣。”小厮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放在朝暮面前,客气道,“这里少许定金还请笑纳,如若三日后朝暮姑娘将衣裳送来,我家主人必有重礼。”

小厮临走望着我诡异一笑,漆黑瞳仁里有灰色尘屑旋转飞舞。

我皱着眉头掂量一下定金:“出手好大方。朝暮,要不你干脆去极阴之地开个分店好了,照这个价钱就算你一天只接一单生意都足够提前三十年退休的。不过,它们是怎么来这的?”

朝暮当然也看出来了,那小厮根本不是寻常凡人,它甚至连人都不是。行走六荒多年来,也曾见过许多光怪离奇,却从未真正遇见过极阴之地的浮屠胆敢私自来人间瞎逛。天地之间自有定律,正如鹰击长空,鹿奔在林,鱼跃于水,各族各类界限分明,一旦越界必有天谴。

“难道霓裳馆声名远播到连浮屠们都趋之若鹜?”

朝暮蓦然看我一眼:“你不知道冥羽衣?”

不知道这个算是孤陋寡闻么:“我又不是裁缝!”朝暮深深叹口气,耐心道:“冥羽衣是寿衣的一种,只不过它比寻常的寿衣要轻、薄、名贵。需轻如魂魄,灿若云霞,遇水不湿,遇火不灭。轻易不可得……”

我愣住,戚戚地望向她:“寿衣?难道它是想借衣还魂?”那小厮笑容在我脑海乍现,我忽然读懂他笑里深藏的邪恶诡异。极阴之地的浮屠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只能依靠念力生存,稍一走神就会被别的浮屠所噬,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它们就会想方设法找个凡人来替代自己。当然,浮屠是无法直接对寻常凡人下手的,它们需要一个灵引。

很显然,这个浮屠所用的灵引就是在冥羽衣。我饶有兴趣地望向朝暮:“它该不会是在打你的主意吧?”

朝暮悠悠然给自己添了些热茶,抿一小口,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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