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抱住了苏知玺,他吻着苏知玺的发,听着苏知玺破碎的哭腔从嘴角溢了出来。

“九郎,我梦见你死了,死在乱箭之下,因为我,死无全尸。你是因为我死的,九郎,我不要……”苏知玺颠三倒四地说着话,此时此刻,他终于露出了属于盲者的无助,他看不见、听不清、摸不到,他慌张地大喊道:“九郎!”

“在,九郎在呢。”傅九襄安抚着苏知玺。

苏知玺抱紧了傅九襄,眼尾泛红,“九郎,你不要同我在一起了,他们会来找你的,他们会害死你的。”

他狼狈地起了身,傅九襄根本来不及抓住苏知玺,就见苏知玺从床榻上滚了下去,然后赤着脚跑出了屋子。

沐羽和千山原本正在廊下轻声讲话,就听见砰的一声,苏知玺猛地推开了门,然后跌跌撞撞地从屋内跑了出来,他披头散发地往院子中冲去,口中还不断念叨着别过来、都是我,都是我,你们别去找阿野!

“苏公子!”千山立马奔了过去,想要抓住苏知玺。

谁知他刚触到苏知玺的胳膊,苏知玺就立马大声喊道:“别过来!”

“千山。”傅九襄叫住了千山,他拧着眉,摇了摇头。

傅九襄抬手,将沐羽唤了过来,“这几日你可曾给雀奴诊脉?”

沐羽低头,苏知玺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如何诊脉啊!

傅九襄的眼神犀利无比,沐羽只觉得层层威严气势倾斜而下,他的呼吸愈发艰难,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

“罢了,你先去将药煎好,一会送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

傅九襄将人都屏退了,这才轻声慢步地走到了苏知玺身边,此刻苏知玺正站在雪地中,闭着眼睛,双手张开,就像是一只即将羽化的白鸟。

“雀奴,”傅九襄走进了,伸手想抱住苏知玺,但又僵硬在了半空中。

苏知玺听到来人的声音,微笑着说道:“九郎,你听,起风了。”

“多安静啊,没有人哭,也没有人来找我。”苏知玺的神情平静,又透露出一股慈悲,他的长发散落,一身白衣轻盈地像是仙人,“那是因为我在赎罪。”

傅九襄心头一悸,他见苏知玺的神情无比悲悯,心中一阵苦楚。

从此不敢看佛陀。

他什么都懂了。

苏知玺还睡在那场梦里,千佛寺困住了他,他虽然把苏知玺这个人从千佛寺中救了出来,但苏知玺的灵与魂被困在了千佛寺。

是他蠢笨,竟然不曾发现!

傅九襄艰难地开口,“雀奴,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赎罪。”

“我不要放下那些过往了,我们一起记着它。”傅九襄抱住了苏知玺。

苏知玺摇头,像是无辜稚子,“不要,不要,九郎,你不要记着,我一个人记着就行了!”他慌张地抱住了傅九襄,捂住了他的耳朵,“你不要听这些声音,你不要听这些声音……”

傅九襄痛苦地抱住了苏知玺,他的声音嘶哑,“雀奴,我听不到,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听不到。”

苏知玺茫然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神空洞,他似乎不解极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那些声音?

明明有数不清的人在他耳边说:是你害了我。

苏知玺摇着头,漫天倒海的哭喊声又挤进了他的耳中,他红着眼眶,无助地说道:“九郎,为什么我能听见?我活着也有罪吗?”

此后经年,傅九襄永远都忘不了这一日,在漫天风雪下,苏知玺泪眼朦胧地问他:我活着有罪吗?

那是他此生的痛。

苏知玺软绵绵地倒在了傅九襄的怀中,眼角的泪意被风雪吹没了,他成了雪地下的一只白鸟,仅有的生机都随风飞走了。

沐羽赶过来的时候苏知玺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傅九襄沉着脸,等沐羽替苏知玺诊好脉后,他轻声道:“千山,你先出去。”

沐羽半跪在地上,心中的那根绳绷断了。

“说吧,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沐羽心知瞒不过,他将苏知玺与参商道人的往事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之前在北疆,他明明可以跟着傅九襄苏知玺进烛都,却想着师傅说的五殿下会在冬至发病,他想着,就让苏知玺这一次再替五殿下治一次病,他便进烛都替苏知玺调养身子。

过往种种,犹如冬日风,风中雪,过去了便过去了,再无痕迹。

只是那些死在风雪中的人,也真的是死在了风雪中。

谁能说风雪害人?

谁又能说风雪无辜。

这世间,无辜的人从来都有那么多,可死于无辜的人,也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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