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樊刈既然家大业大,为何不将本家迁于烛都中来?”

苏知玺刚听完了傅九襄读的信,听到了傅九襄的问话,轻笑道:“那是因为,苏郎仪不让。”

“九郎,那罗樊刈纵然是个经商奇才,可他又哪里来的本事能够插手南邑上下名声,就单单儋州那漫山遍野卖给南邑贵族的黄花梨,凭他罗樊刈一介匹夫,如何能够搭上南邑上流人家这条线?”

苏知玺同傅九襄坐在书房中,书房内为了照顾他这个眼不能看的瞎子,傅九襄早就命人把绊人的桌椅板凳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具案几摆放在火炉旁。

窗子没关紧,灌进来的冷风吹翻了摆放在案几上的书,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苏知玺摁住了书,笑着道:“诗中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如今咱们这儿啊,是寒风不识字,偏生乱翻书。”

傅九襄怕他冷,帮他系紧了大氅,摸了一把他的脸,还好,不冻手。

“说回儋州,九郎,你常年待在北疆,没去过儋州吧?我之前读过一本南邑游记,那书中记载着儋州常年炎热潮湿,长满了臭果,还有一篮千金的荔枝,在儋州,听说掉在地上都没人吃。”

“如此有趣?”

苏知玺点了点头,“儋州啊,有个熟人怕是也去了儋州。”

“谁?”

“覃隽。”苏知玺摸着腕子上的紫檀珠子,温吞道:“覃隽不是被流放去了儋州么?”

近日事多,傅九襄倒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看来,覃隽流放到儋州,只怕不是偶然呢……

这个早前替苏郎仪但了罪责的丞相司直,惨遭流放,此前从未有人想过,儋州或许还有苏郎仪替覃隽经营的一条后路。

“可苏郎仪尽管再手段滔天,也无法未卜先知,他将罗樊刈留在儋州,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傅九襄拧眉,苏郎仪这个人,老谋深算,无论是他还是苏知玺,在苏郎仪面前,都太嫩了。

“我也是托济身查了许久罗家的生意,才隐约查到一些苗头,在此之前你我一直认为北疆军粮案,幕后主使是幽都的闵秋和谢允,苏郎仪在其中充当的不过是保护伞的作用,可此刻咱们将目光放在儋州,九郎,儋州再往南,便是通往西洋各国的南海,罗家将本家放在儋州,就是将这条水上商路给掐死了。”

“自从二十多年前先帝断了与西域各国的通商后,南海的水上之路就彻底废了,可事实上却是,谁都不知道,占据儋州的罗樊刈,究竟有没有彻底关了这条路。苏郎仪让罗樊刈留在了儋州,就是替自己挣了一条谁都管不着的水路,无论苏郎仪想通过这条水上之路运什么,千里之外的烛都,都不会有人知道。”

“昌隆柜坊每年如此庞大的银钱往来、幽都倒卖军粮成批成批的粮食和银两,要想悄无声息地通过官道,这根本不可能。”

“可儋州不一样,儋州有一条南邑上下都认为早已关闭了的水上商路,从南海一路往北,就能直达幽都的北港,那是南邑唯一的不冻港,就算是在冰雪纷飞的寒冬腊月,北港都不会关闭。”

“如此庞大的一条水上商路,南邑难道就没人发觉上报到陛下案前吗?”傅九襄难以置信,这简直就是藏于南邑之下的另外一个小国!

苏郎仪在朝中有自己的党羽,在民间又有支持他、跟随他的商户,更别说他竟然还手握一条水上商路!

官道之所以称其为官道,就是因为天下百姓,无论经商还是务农,所走之路、所做之事都掌握在天子手中,可如今,苏郎仪竟然能为所欲为地在南邑中通行,如此下来,若是有穷凶极恶的在逃人贩、或是私自组建的武装军队,都能通过苏郎仪的这条水上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到南邑的任何地方。

甚至,直捣黄巢!

这简直让人心生恶寒!

傅九襄细思极恐,他的神情逐渐阴翳了下来。

“九郎,之前覃隽流放,我或许还心存侥幸,终于砍下了苏郎仪的左膀右臂,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们给苏郎仪递上了一把刀,让苏郎仪亲手将这把刀送去了他想要它去的地方。”苏知玺语气沉静,藏于其中的阴狠稍瞬即逝。

苏知玺大意失荆州,尝到了被戏耍的滋味。

苏郎仪是一只老狐狸,他竟然妄想用一些雕虫小技就斗过他。

是他天真了。

“雀奴,”傅九襄喊回了苏知玺,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就像是一汪清泉慰平了心底的烦躁,“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苏郎仪半只脚都进棺材板了,咱们如今才不过二十,就算是熬,也能把苏郎仪熬死。”

“咳咳咳,”听到傅九襄这话,苏郎仪笑的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九郎你这话说的,传出去忒难听。”

傅九襄倒了杯热茶,放在苏郎仪手边,“这可是大实话。”

苏知玺喝了口热茶,缓过来了,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他手撑着脑袋,懒洋洋道:“罗樊刈坐不住我倒是有些没想到,毕竟他一届商户掺和进朝堂夺嫡中来,不过是平白惹了一身骚,到头来什么也讨不着,难不成他还想着苏郎仪会记挂住他的功劳吗?简直可笑,实属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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