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背后的重量让他的记忆回到很久以前。
也是这样的雨夜,他从白发行凶者手里救下受伤的茶发克隆人,那个时候,她趴在他背温声耳语。
「佐天先生,御坂重吗」
「不重,一点都不」
这时,他耳边响起一阵呢喃。
“介……”声音像清甜的泉水,薇尔莉特的唇似乎触到他耳朵,“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人背我呢。”
介愣了愣,诧异中慢慢回头,“你父母呢?”
“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最早的时候在一座岛,有一天来了几个人,把我带船。”稍稍调整伞的角度,薇尔莉特望向厚黑的云,仿佛回到当初漆黑的摇篮里,“等我再次醒来,就遇到了少佐和他的哥哥。”
薇尔莉特还是第一次跟他聊这些,被深深吸引,介迫不及待想要聆听。
“继续……呃,等一下,那时你应该很小吧,连这两人都没有背过你?”
“没有。”小姑娘理所当然地摇头,“我哪能让少佐背啊,那样会显得很冒犯,而且我从少佐的哥哥那接收的命令是成为少佐的武器,在我的认知里,让人背是软弱的行为,我既然是武器就必须随时随地保证战斗力,所以一直都很小心,尽量避免受伤。”
“可你的手……”下意识瞅住环在脖颈的金属,介眼神浑浊,很不是滋味,“还是没能保住,哎。”
“不要紧,现在已经习惯义肢了,你不也说它不可思议吗。”
小姑娘淡定自如,从不在意这种事。
可是,介却心情郁结,颦蹙间,进一步往深了问:“告诉我,失去手是什么时候。”
从未忘记那一天,薇尔莉特掐指算了算,“我们第一次在公司见面,再往前二十五天吧。”
“可惜了。”介无比遗憾,以至唉声叹气。
“嗯?”
“早二十五天遇到我,你的手肯定不会失去。”
当然,现在说这些等于事后诸葛,不过有一点介十分确信,他真的能保证薇尔莉特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这绝非信口雌黄。他是五级能力者,在准备周全的前提下,那边的常规军队他尚能单枪匹马应付,科技落后至少一百年的这边自不必说。
“可你不是军人,没道理出现在战场吧?”薇尔莉特有少许困惑。
“这个,权当巧合咯,啊哈哈。”
“怎么可能那么巧。”
“要不这样?”霎时,介发挥脑洞,给出一种假设,“一开始你就跟着我如何,你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噢,起码我不会让你去战场那种危险的地方。”
“这……”薇尔莉特愣住,然后,驳回得义不容辞,“不行,那样就无法呆在少佐身边了。”
“没关系啊,从一开始就不认识,有问题吗?”
“当然有,少佐很重要的,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不清楚该如何进一步表达,薇尔莉特脑子有些乱,她咬咬牙,强调起来,“我能呆的地方只有少佐身边,连他哥哥都说我是基尔的狗。”
面对如此贬低自己的小姑娘,介多少有些不愉快,愤而提醒:“最后那句给我收回去。”
“为什么?”
“我听着不舒服,啧,不爽懂不懂。”
在介看来,薇尔莉特强调自己是别人的道具,别人的狗,这无异于希尔薇强调自己的奴隶身份,以及七七笃定自己是实验动物,他主张人人平等,这种话他光是听了就烦躁。再就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从另一层面理解,小姑娘话里还有他比不其他男性的意思。
这是男人的通病,他不是得道高僧,自然无法免俗。
想让他服服帖帖,对面要么像霍金斯,好到让人心服口服,要么像巴蒂斯,优秀到让他光是看着就自惭秽形。
“是是是,那家伙最————重要了,反正对你来讲,其他人压根无所谓,对吧?”奋力甩开脑袋,介发出闷闷的嘟哝。
察觉到他不开心,薇尔莉特嘴唇抿成直线,眉心仿佛波纹扩散的水平面。
其实,她的话没有说完,少佐很重要,后面还有一句————你也是。
但那句话宛如手榴弹的引线,让她怎么都无法说出口,仿佛一旦说了,里面的东西会爆炸。
他两眼望天,她默不作声,无形中,气氛越来越压抑。
最后,万般无奈下,她选择妥协。
“好吧,假如真的先遇到你,你就是我主人。”
半年前,哪怕是假设,她心中的天平都会坚定不移倒向少佐,现如今,却变得摇摆不定,这种状况过于无法理解,她认为简直是奇迹。
气氛开始好转。
介:“主人就不必了,我只要你把狗、道具、武器一类的想法统统摒弃掉。”
薇尔莉特:“可……你不成为我主人的话,我认为自己会失去立场。”
介:“立场?你忘记咱俩现在的关系啦,还是你觉得比起朋友,主仆关系更适合?还有,难道你认为早几年,我会把你当武器使用?!”
薇尔莉特:“知道了,请给我一些时间。”
下巴慢慢磕到少年肩部,薇尔莉特沉下眼皮,语气仿佛心不在焉,“都不知道少佐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音讯。”
“放心,肯定会回来的,起码不像……七七。”
内容朝不妙的方向发展,薇尔莉特暗叫不好,赶紧岔开话题。
“等一下,先遇到我的话,希尔薇怎么办,你不管她?”
“废话,没遇到有什么好纠结的。”
忽然觉得挺对不起小丫头,介旋即改口,“那就先跟你在一起,过几年再遇到她呗,我一直觉得跟她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哪怕换个时间,我们还是会在不同地点邂逅。”
“嗯,我们三个一定能在战场活下来,需要战斗的话你尽管命令我。”薇尔莉特摩拳擦掌。
小姑娘简直没有想象力,都跟了他怎么可能再去战场,摇摇头,介笑而不语。
换个话题————
“对了,你现在也没有受伤,为什么愿意软弱的趴我背呢?”
“可能……”薇尔莉特思考数秒,“因为我没收到保护你的命令吧,要是社长命令我保护你,我肯定不让你背。”
认为这种习惯要纠正,介以前辈的身份告诫:“这种事你应该自己决定,而不是听其他人的。”
“我不知道,以前没有命令的话,我根本不清楚要做什么。”
“行,那我也给你个命令……”
话没说完,薇尔莉特打断他,“不对,你跟我平级,我没理由听你的。”
“别打岔!”有些无语,介瞪她一眼,“我想说的是你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对自己太苛刻,像个普通女孩子就好。”
“软弱也没有关系,薇尔莉特,以后,我会保护你。”
他语气真挚,写在脸的决意清晰可见。
奇妙的感觉由内而外,随后,薇尔莉特垂下头,白皙的脸颊染醒目酡红,声音断断续续:“你,唔,干嘛说……这种……奇怪的话……”
“怎么怪了,你可以保护别人,别人还不能保护你?”
心跳怦然,薇尔莉特按住胸口,努力调节呼吸。
“我是指,你说的话……让我的心情……”
待她转念一想,才发现某种层面来讲,她确实一直在受这个人的保护。
她搞砸客户的委托,他为她摆平;她被教官说没有人偶资质,他为她拿来毕业徽章;她失去胸针心乱如麻,他把胸针递到她眼前;她因老兵自杀悔恨痛苦,他为她拭去泪水,在雪天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还有第一份圣诞礼物,第一次被公主抱,第一次跟人打闹,第一次让人背。
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每次都给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还见过各种各样的他,勇敢的、胆怯的、温柔的、暴躁的、微笑的、悲伤的,以及……现在这样让她静不下来的。
曾经落地的种子陷入地面,于这一刻生根。
薇尔莉特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只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悸,以及,某种不清不楚的东西,正在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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