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反正我最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要是搞不定,就滚到前线国当战地记者去!”

李铁梅不过就是吓唬吓唬我,她才舍不得呢我去受苦呢。

当天晚上滚回出租屋,我就拉着小飞逼他给我出主意。

“姐,”他像不认识我一样,盯了好久才开口:“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变得我都不敢相信你,不敢认识你了。”

我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我说你个臭小子,这是快毕业了卸磨杀驴了,不是当年把我视若神祇摇钱树的时候了?

“姐你别这么说,我”小飞垂着头摆弄着手:“我是觉得你该找个男人恋爱了,否则早晚变成冷血老处女。

就拿今天这个事来说,我觉得苏北望泼你硫酸都是你自找的。

你说你拿着刀子去戳人家伤疤,还很奇怪别人为什么会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观尽毁?”

我委屈地说,我是记者啊,这是我的工作。别人想看什么,新闻好买什么,我就应该努力去争取啊?我有什么错!

汪小飞呵呵哒了两声,说他要走了。今晚约了个姑娘去拍人体艺术!

气得我撩起个枕头把他给砸了:“我花那么多钱给你买照相机不是让你去拍妞的!”

“呵,我宁可去拍真正有美感的妞,也不想拍那些没营养的所谓新闻隐私。”

汪小飞走了以后,我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总觉得今天苏北望转身盯我的最后那个眼神,就跟着了魔似的让人一呼吸就觉得闷。

我决定出去透透气,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街心公园绿地里。

我常来这里,不仅因为环境优雅安宁,更因为这里有一群我放不下心的小伙伴。

流浪猫是这个城市里最高傲的灵魂使者,穿梭在一切人的视线里,却永远也养不熟。

我偶尔过来喂一喂,并不是出于多大的善良。因为有人说,流浪的猫本身会具有流浪者捕食的能力,如果总是固定时间,当成一种责任来给她们提供食物,其实是会磨灭了她们对抗外力的本性。

所以我都不会挑最好的猫粮牌子来买吃叼了嘴,以后就吃不了苦了。

好吧我承认是因为我没钱!

我一个月七千五百块的工资要还三千的房贷,要供养小飞的学费,还要寄一千块给孤儿院

我特么买不起八块钱一袋的高级猫粮,乃们凑合吃点就是了!

我俯下身子,把食物倒进公园长椅下的塑料破碗里

“那个是装水的。”听到身后有男人的声音,我凛然回过头。

苏北望穿着黑色的长款呢料大衣,围巾是灰白色,看起来有点像恩,上世纪初的学生运动带头人。

我有点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任由他上前来将半瓶矿泉谁倒进碗里。

这时,两只黄澄澄的小猫从灌木带里钻了出来,凑上去舔舔。

喝饱了睡,才开始对着我手上的猫粮咪咪叫。

“她们两个是十一前后出生的,我以为过不了冬的。没想到一晃就长到两个月大了。”苏北望说。

我轻轻哦了一声,说你也经常来啊。

“不常来,有时候叫助理来。”苏北望蹲下身,在猫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我有点搞不懂他的思路了,我说既然喜欢,怎么不养一只呢?

他冷笑一声:“喜欢就要拥有,你想过猫的感受么?强盗逻辑。”

我说也是哈,又不能经常陪伴,也不能跟她生儿育女,所谓圈养不过是图自己高兴。

“你给她金屋银屋鱼干屋,也比不上外面野猫一声勾引,哈哈哈哈哈。”我自以为自己的笑话很能调节气氛,结果苏北望毫不客气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瞄了我一下。

他说他要走了:“你不回去?公园里这么晚了会有变态出没。”

我吞咽了一下,轻轻跟了上去,又不好意思跟太近。走两步,呵气两声,走得匆忙,手套帽子都没带。

然后就觉得眼前毛茸茸一道,从天而降了一挂围巾。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低着头嗅了嗅。

围巾上有淡淡的樟脑香,应该是他的衣柜的味道。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鼓起勇气说:“可我是记者啊。”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记者,就应该很明确新闻的意义,媒体的良知理应划出一条什么样的线。

你想写我的故事可曾有真正走入过我的生活去看看清楚?”

“啊?!”我浑身一震:“你允许我”

“我可没有允许你做什么,长眼睛的自己看,长耳朵的自己听。但请不要打扰到我的生活。”

就这样,我开始了为期两周的跟踪调查。

苏北望经常加班,但是从不通宵过夜。

他会按时吃饭,也会在午后小憩。他偶尔去健身,商务场合也不饮酒。

经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会买第二天的早餐。有时是牛奶和吐司,有时是速冻的杂粮馒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生过大病的原因,比较注重养生和健康,不做透支生命的事。

他有一个经常来家里服务的钟点工,会帮他准备三餐。

那几天下着雪路滑,我看到他会开车送老阿姨去超市采购。到家的时候帮她提上楼。

他姐姐有时会来看他,他弟弟长得真的跟他一模一样。

他弟弟有两个乖巧的双胞胎女儿,只有两三岁。他很疼爱他们,完全不像传闻那样,说什么兄弟不和,争女吃醋。

有天我躲在小区的标志牌后面,看着苏北望走过来的时候一边在打电话。

“放心吧,爸,我有定期去检查的。恩,您也要注意身体,妈好么?你们过年会回国的吧?

呵我不急,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

我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得到,这会儿又被养父母逼婚了吧!该,三十几岁的人了,也没个着落,你弟弟都生两只了你也不抓紧一点!

那一天,我在他的楼下站了好久好久。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致力的追求是多么可笑的!

苏北望的生活其实很平常很简单,像我们普通人一样。有他的幸福有他的孤独有他的珍惜有他的苦恼。

没有人可以用任何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别人的生活送上赤裸裸的宣讲台。

不管是道德绑架还是慈善黑洞,我们都没有这个权利!

“喂!今天元旦,上来吃饭吧!”

正待我发呆之际,楼上的窗户突然就被打开了。

我伸手接住雪花,也接住了邀请。

苏北望做的饭一点不好吃,但很健康。

他说健康的东西都是不好吃的,因为所谓好吃不过就是多点油多点盐多点糖。

但我还是吃了很多,吃完我就哭了。

我说我需要找个地方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三观,谢谢,再见。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向李老师提交了一份申请。

我说我要主动申请去国做战地记者。

当时李铁梅就吓尿了:“小甜你没事吧!我我就是随便说说,拿不下苏北望没关系,我这儿还有个煤老板,大老婆小老婆同住屋檐下,扒出来一样吸引眼球!”

我第一次对我尊重的老师拍桌子发火,我说够了!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后半生都在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亚鸟协巴。

我要去国,回来了,我算英雄,牺牲了,请叫我烈士。

我说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小飞。

他从小最崇拜我,我珍惜他胜过于这世上的一切。

但我不希望他最敬重的姐姐一点点死在碌碌无为里。

李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过完年我就走了,国,是个只在地图上电视里出现过的世界另一头。那里常年因种族冲突而内战,信仰的危机,食物水源的短缺,让这里的一切更加贴近地狱。

临走之前,我去看望了那个叫红红的小女孩。我给人家留了一笔钱,却没有多留一句话。

然后我给苏北望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告诉他我去了哪,只说了谢谢。

说得跟遗言一样决绝。没等他的任何反应,我就关机进了安检口。

小飞依依不舍地站在外面送我,我说你要坚强一点,姐在那边给你挣个勋章。

以后你就能吹嘘,你的姐姐是上过战场的人了。

小飞说,你安心走吧,我在这里给你物色个姐夫。

“滚!”

战争的主题永恒残酷,水深火热里的平民孤独而无助。

到达国的第一个月,随着我长篇纪实报道一并送回国的,还有我随身录像师的一根手指。

他就在我眼前牺牲了,一枚炸弹落在他两米处的空地上。除了这颗遗骸,我什么都找不到。

我开始更加平静地面对死亡,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无孔不入的瘟疫,缺医少药的惨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死神做嫁衣。

那天,军队从刚刚遭遇空袭后的废墟里找到一个婴儿,他的母亲已经僵硬很久了。冰冷的胸膛里挤不出一滴奶水。

孩子哭得快要断气了,我作为现场的唯一一名女性,义不容辞地将他抱在怀里。

我撩开衣物,将自己美丽的胸膛展露给嗷嗷待哺的孩子,哪怕他的生命在炼狱里如同蝼蚁,我依然想要让他呼吸的每一秒都如同在母亲的怀抱中安宁。

我没有过孩子,也没想过生孩子。我以为女人只有在有了一个愿意为他生孩子的男人以后,才会有那么迫切的希望要当母亲。

我想:如果我的孩子要有个父亲,他应该是谁呢?

为什么,那么清晰的脸,那么熟悉的气息竟然毫不犹豫地灌入我脑海。我是不是恋爱了?

当天晚上,我所处的基地再一次遭遇空隙。

耳边是连环的爆炸声,弹片擦过我耳畔的风几乎都是灼热的。

我被泥土掩埋了半身,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连连作响但信号卑微的手机。

吐掉口中的泥沙,我说了一声喂?

“汪甜玉你在哪里!”

我听得出来,那是苏北望的声音。

我笑着说,我在和平的橄榄枝顶端,在生命之巅。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但我很想你。

然后就听到破损的帐篷外,隆隆作响的直升机好像要撕裂着血腥炮火弥漫的夜色。

眯着眼睛,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抓了抓疼得快要麻木的肩膀,还好,只是被弹片切了一道,胳膊还在。

胳膊还在,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有机会可以拥抱你。

“政府已经在组织撤侨了,我从一周前就开始盯着归国名单,一个个地数也找不到你!”苏北望气急败坏地把我从破旧的帐篷里拎出来:“汪甜玉,我可以尊重你的事业,但你可否体谅我的决心?

好不容易有个不认识苏西航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不想她被炸成残骸再送到我身边。

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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