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例假,是在九号早上来的。

现在回想,觉得不幸中的万幸是——例假在九号清晨就来了,避免了我在运动场上丢脸。

不过好像差别不大。

最后仍然丢了脸。

时间有点久,我也有点忘了,那天早上发现来例假,我具体什么心情,大概就意外、懊恼、郁闷、无措,兼而有之。

1500米在那天上午举行。

我去操场后一直考虑,要怎么样告诉倪行或者班主任,我身体不舒服,我来例假了,我没办法跑,或者,我跑了也得是倒数。

可事实上,直到要上场,那些话我也没能说出口。

倪行和班主任都是男的,我实在没办法跟他们说这些,最后就想,大不了倒数,也不会怎么样。

我也没想到,上场后的情况,和我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班其他人,疯了一样地给我加油。

可能女生跑1500米,真的需要勇气?

那个上午,当我站在起跑线,代表四班要跑1500米的时候,班上那些女生,好像忘了开学后,她们就将我排除在圈子之外了,好像没有人再记得,我有一个在服刑的父亲。

她们喊加油,很多人一起,声音特别大,几乎从我刚一上场就开始,女生喊,男生也喊,郑西洋还拿了一个喇叭喊,那声音突兀又响亮,瞬间让我成为那一片的焦点。

我在高一级,应该略微有些知名度,经由他们那一喊,外班也有不少人跟着起哄,让“沈余年加油”这五个字,连成了一条线。

站在跑道起点,我产生了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

事实上我就是那支箭,在裁判一声枪响后,便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

我起跑过快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处在领先地位。

看台上我们班那些人也瞬间沸腾,大喊变成尖叫,那声音,几乎划破操场上空,也差点刺穿我耳膜。

我没办法慢下来。

每当旁边有人赶上,“沈余年加油”几个字便像紧箍咒,让我的神经立时紧绷,跑到第三圈,我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了,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怎么跑,耳边除了尖叫声就是呼呼风声,脸颊被太阳晒得又热又烫,我甚至能感觉到汗珠从额角往下滚的路线。

学校没有禁止陪跑。

第三圈快结束时,郑西洋拿着喇叭冲了下来,像吃多了兴奋剂一样,一边在我边上喊加油,一边在前面领跑。

他开了先例,我们班那边又冲下来好几个人,许是看我有希望得第一,班主任最后都站在了终点线。

我很确定,当我冲过终点线的那一瞬,日光跃进我眼睛里了。

眼冒金星,我以为自己要失明。

有那么一会儿,我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喊什么,只记得冲出去、栽倒前,自己落在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是倪行。

他捞住了我,喊:“喂!沈余年——”

尔后便是捏腿的、扇凉的,很多张脸在我眼前晃,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别围着”、“扶她站起来”之类的话,一片兵荒马乱。

可我站不起来。

耳朵里疼得不行,脑袋也疼得发晕,胸腔里火烧火燎,嗓子好像充了血般又咸又腥,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等那些不对劲渐渐褪去,我才感觉两条腿好像断了一般不受我控制,小腹一阵一阵绞痛袭来,那种尖锐的痛感,让我瞬间便出了一层又一层汗,直将身子蜷成一团。

倪行发现我不对劲了,用一只手大力地握着我胳膊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能听见他说话,可是我说不出话,看了他好半晌,视线都无法聚焦,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变了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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